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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星空 | 石煌远:八百里洞庭我的家
时间:2018-12-15 12:18:26 来源:岳阳日报特稿部

朋友,也许你对石煌远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你不会没听过李琼唱的《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吧?

  对,就是那首“天上云波水里的霞,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哟……”

  石煌远,就是这首歌的词作者,但是并非这首歌中的每个字都是他写的,那些“哟嗬嗬”一类的衬字,是作曲家杨歌阳写的。

  水天一色,风月无边的浩淼洞庭,在石煌远笔下竟成了他的好大一个家。他展万里之势于尺幅之内,揽日月星辰于股掌之中:“日从家里出,月在家中挂,桨开千条路,网撒万朵花……”风帆满目八百里,在石煌远眼中不过是他开的农家乐:“船举金杯露斟酒,柳摇绿扇浪煮茶!”

  这不是词作者小我小家的恬静安逸,而是湘人心怀天下的家国情怀!这首被誉为湖湘大歌的声乐精品,用恢宏的气势,灵动的语境,夸张的比喻,精妙的意象,将洞庭湖的博大雄浑深邃宽广展示得淋漓酣畅,恣肆汪洋;将湖乡人的豪放精致铁骨柔肠刻画得至臻至美,活龙活现。

  当然,好词还要好曲,好词曲还要好歌喉。青年作曲家杨歌阳谱完于沙作词的《八百里洞庭美如画》之后,十多年无法完成自我超越。但是当杨歌阳遇上石煌远,浴火重生的契机就在一瞬之间出现,《八百里洞庭我的家》横空出世。当石与杨遇上唱着楚歌闯天下的李琼,即形成一个跨越荆湘的铁三角,李琼的《山路十八弯》的余音还在十七弯上环绕,《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又以穿云裂石之势响彻湘楚大地,激起大江南北浩浩乐海阵阵涛声。

  石煌远作为当代最优秀的词家,绝非浪得虚名,尤其是咏颂奇山秀水的歌词,他深谙其中奥秘,总是着手成春,语境自成体系,风格摇曳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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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沅陵县文联主席,县文化馆馆员,他写山则情溢于山,写水则倒海翻江。就像他所吮吸其乳汁的沅水,母亲湖八百里洞庭也让石煌远无限依恋。早在28年前,他就在音乐艺术片《洞庭》中,以笔为桨,畅游洞庭:

  三角叉,叉天又叉地,

  烂船篙,晾裤又晾衣。

  小鼎锅,煮干又煮稀,

  小渔船,摇儿又摇妻。

  站在船头一撒网,

  洞庭只剩四百里。

  眯起眼睛哼一曲,

  洞庭全在酒杯里……

  视角独特,想象奇异。看似渔家生活琐事的罗列,实为大湖意象内涵的升华。作为湖乡子弟,我无数次登上渔舟,对三角叉、竹篙、鼎锅等物件司空见惯,但是三角叉到了石煌远手里,竟然叉天叉地叉乾坤,小鼎锅呢,竟然煮干煮稀煮春秋!《洞庭》是岳阳作曲家康小波作曲,湖南卫视“三剑客”之一汪炳文导演,众多著名歌唱家演唱的音乐风光片,由湖南电视台和岳阳电视台于1990年秋天摄制。作为岳阳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我得天独厚地先睹为快一饱耳福。汪导以诗意的蒙太奇语言,放大石煌远文字的张力,使我较早地触摸到了这位湘西奇才强劲的脉动和烫手的体温。

  石煌远祖籍杭州,父亲在抗战时逃难到沅陵。抗战胜利后第二年,在这个古黔中郡的文化厚土上,响起了石煌远石破天惊的第一声啼哭。

  这一哭果然与音乐有关。他坐在沅水边对着一排东倒西歪的吊脚楼拉二胡,花一个星期突击自学小提琴,拉得小小沅陵城大街小巷流淌着花儿与少年的欢乐与天真。然而命运并没给这个少年献上鲜花。由于父亲的所谓“历史问题”,他无缘升学,直至而立之年终于以超凡脱俗的艺术天赋感动“上帝”,破格以“招教”之编挺进铁饭碗体制之内,在沅陵县辰河剧团开始了专业化的艺术人生。

  我与石煌远有幸结缘,得感谢1998年那场穿三峡闯洞庭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特大洪水。

  1998年8月,旷日持久的洪水围困着湖湘大地,岳阳作为衔远山呑长江的名城,自然是腹背受敌危如累卵。百万抗洪军民背水一战,创造了不溃一堤一垸的奇迹。湖南电视台为弘扬伟大的抗洪精神,激励全省人民决战决胜,准备推出一台题为《情系三湘》的抗洪救灾大型晚会。时任湖南省广播电视厅厅长兼湖南电视台台长魏文彬亲自点名,将石煌远和我抽借到晚会剧组,参与策划和节目创作。就这样,石煌远带着大山的回声,我揣着大湖的涛声,相逢在湖南卫视《情系三湘》剧组,而晚会的导演正是睿智儒雅的汪炳文,主管晚会的副台长是电视艺术权威陈光绪。石煌远浓眉大眼含醉意,虎背熊腰显豪气,我一见面自然联想起水运宪笔下的榜爷,他与榜爷的区别是一个拿笔,一个持刀。共同点是都能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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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任务除了参与策划外,还要创作反映抗洪一线军民鱼水情的独幕话剧《八毛钱》。石煌远承担着晚会的撰稿和主打歌曲的歌词创作。石煌远的晚会主持词大气磅礴,文采斐然,潇洒飘逸,瑰丽清奇。常常是一页写出,早有人立等桌旁,争相传阅,真可谓一纸风行,洛阳纸贵!

  著名剧作家、湖南卫视电视剧生产负责人彭铁森是晚会创作组组长,他调动石、段两名组员工作积极性的工具有二,一是用魏厅长的指示来压,二是用剧组的好酒来灌。前者是用来对付我的鞭子,后者是对付石煌远的灵丹。煌远兄嗜酒早已美名远扬,据友人说,他的春夏秋冬泡在酒杯里,我却认为,他的酒杯里泡着诗词歌赋。

  有一次午餐时,一位秀色可餐的服务员微笑着替石煌远斟酒,女孩腮帮那一双惹人怜爱的酒窝撩发了石煌远的诗兴,他一边以筷击盘,一边口吐珠玑,一首脍炙人口的《小酒窝》脱口而出,浑然天成:“妹妹的小酒窝,好像云一朵,飘在你的脸上,淌在我的心河……妹妹的小酒窝,好像花一朵,红在你的脸上,甜在我的嘴角,妹妹的小酒窝,几回醉了傻哥哥……”后来经李琼首唱,《小酒窝》不知醉了天南地北几多傻哥哥。

  在《情系三湘》剧组,我被任务压得血压飙升,食不甘味,而石煌远却举重若轻,浅斟低吟。半个月内,我耗掉了湖南卫视几刀稿纸,而他却成天醉眼惺松,游手好闲。有一天彭铁森通知我俩,魏厅长晚上要看初稿。我幸灾乐祸地想,这位老兄只顾喝酒,没见你动笔,今晚过关够你唱一壶了!岂知一到晚上“上朝”时,石煌远的醉眼居然频频放电,炯炯有神,他从裤袋掏出几页皱巴巴的稿纸,如五星级酒店里买单的土豪举起一迭钞票,夸张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交给彭铁森。

  我愣了!没看见他动笔呀?这老兄除了会喝酒还会魔术?

  彭铁森匆匆将稿纸向魏厅长呈上,厅座神态庄严,双眉紧皱,继而展纸一阅,其颜大悦:“好!好!大气磅礴!激情澎湃!就是要这个效果!石老师,您辛苦了!”

  他成天喝酒吹牛,还辛苦了?我一万个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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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又十二万分服气!搞创作不像插秧扮禾比出勤,比的是作品的质量,比的是作者的内功!

  《情系三湘》晚会以宏大的气势,充沛的激情,再现了长江洞庭英勇悲壮的抗洪场面,讴歌了伟大的抗洪精神和独特的湖湘精神,四个小时的直播高潮迭起,石煌远撰写的主持词时而催人泪下,摧人肝胆,时而促人奋进,暖人肝胆,石煌远简直成了肝胆科名医!我暗自思忖,这位老兄虽然成天让酒精摧残肝胆,干起活来竟然可以通宵达旦披肝沥胆,与抗洪将士和万千观众肝胆相照!

  当年湖南卫视春晚,石煌远和我又被请进剧组。在华容采风时,我迟到一步,陈光绪就宣布任务,“石煌远撰稿并写《故土难离》歌词,杨歌阳作曲。”我立即提出我写歌词,以躲避写独幕话剧之责。陈光绪严肃认真地代表组织表态:“段华写独幕话剧《最后一班岗》,就这么定了!”

  我斜眼向石煌远脸上一扫,发现他正幸灾乐祸地朝我一笑。

  笑归笑,在创作中他并没少帮我构思和点拨。独幕话剧《最后一班岗》以华容县原集成垸村长张神保为原型,塑造了一位胸怀大局情系乡亲的村官形象,由洪涛等著名话剧演员演出,剧场效果颇好。

  几年后,我到湖南卫视办事,问起一位中年导演近况,有人告知当年正是在演播《最后一班岗》时,时任省长现场泪奔,这位导演没及时抓住这个可遇不可求的特写镜头,被台领导处之以换岗,那场演出成了该导演在导演行当内的最后一班岗。哎呀,原来是我连累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导演?我深表内疚。转念一想,如果用我独立创作的剧本,怎么可能感动省长?这都是石煌远和彭铁森帮我修改剧本惹的祸!

  20年过去了,石煌远老兄,盼望你再来岳阳,你不是说“八百里洞庭我的家”吗?我在家等你!没什么好的款待,但有“船举金杯露斟酒,柳摇绿扇浪煮茶”哟!


(编辑:聂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