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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下 | 故乡不是回不去的远方——记游浩河白马寺
时间:2019-02-20 16:09:03 来源:岳阳日报特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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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开始说要下乡,我是拒绝的。“乡村”于我而言,是一个只存在书本和想象中的,陌生疏离的概念、词汇。我能想象出来的乡村是贫乏而单调的,但是想到以后或许不会有机会再去,便还是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这路比我想的要长,每每以为快到了,就发现还没到,百无聊赖的堵车和耳机丢失的烦躁,都在消磨着我最初的热情和好奇,终于,车慢慢开进了一条,我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路的小道,它甚至比岳阳的人行道还要窄上一些。突然妈妈看见了“二哥哥”一直好奇的亲戚,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第一反应,以为他和嗲嗲是同辈的,皮肤黝黑,脸上有着同年纪不相符的皱纹,见到我们,他似乎有些意外,急急忙忙骑上摩托给我们带路,车子跟着那辆小摩托一路前行,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一扇不大的双开玻璃门,上面贴着已经掉了色的“窗帘定做”,进屋后,我环顾四周:没有铺过的水泥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子时钟、火桶旁掉了漆的沙发、墙架上码着的杂物,那些崭新的窗帘被折起来,夹在里面显得,鲜艳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说是和这整座灰暗的小楼房都不太相符。我见到了十七年来第一次相见的亲戚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记清楚他们应该怎么称呼,是我的什么人,便被招呼上了饭桌。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问东问西的准备,但是他们似乎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在岳阳,像这样年纪的叔伯,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问我,总是有数不清的话题下酒,可是在这里的饭桌上,他们似乎总是有那么几分拘束,没有油腔滑调的酒局话题,而是用沉默下酒,一如这里沉默的岁月。

  第一顿饭并不合胃口,我木木的把米饭嚼了又嚼,然后出门望着浩河的风景。在过去的十七年来,这里只存在于嗲嗲娭娭的口中,只存在于妈妈的讲述中,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而现在,它在我的面前,我真切的踏上了这里的土地,眼中是广袤的田野,天空是灰暗而寥廓的,笼罩在这片大地的上方。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田地中一片萧索,我不由得有些失望,这里比我想的要偏僻,要无趣,我又默默地回了房,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下午的白马寺之行。

  上了车后,天空放晴了,眼前的景色有了颜色和温度,车子一路疾驰,弯弯扭扭的走过一段错综复杂的路,娭娭一开始在兴致勃勃的指路,后面却发现不对头,可能路实在是太长了,时间也实在是太久了,我未曾想到娭娭已有十余年没有回过自己的故乡,未曾想到,原来自己的故乡,生长的地方,竟会被时光变得如此陌生。曾经熟悉无比的回家的路,竟也有认不出的一天。总之我们到达了,从小听过无数遍的白马寺。我见到了,传说中的一楼住处,见到了被洪水威胁过的三层住处,见到了高大而破败的水塔,最触动我的,是那把破旧木门上的锁,当娭娭告诉我,这是嗲嗲当年亲手钉上去的之后,我怔怔的望了它好久,我透过那上面的铁锈和划痕,想象着它当年崭新的模样,想象着钉上它的嗲嗲当时的模样,想象着我的妈妈和小姨的幼年,想象着年轻的娭娭,仿佛透过它,可以看见它仍崭新时,这里岁月的模样。但我眼前只有生满铁锈的它,它被遗弃在了这里,正如那些回忆,被放在时光里。

  车开上了坡,进入了小镇内部,我望着外面的建筑,它们都被漫长时光里的烟火熏黑了,被无情岁月染上了黯淡的色彩,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像一位固执的老人,保持着自己原本的模样:老气的字体招牌、发黄了也不换的横幅、斑驳的木门、破败的琉璃瓦…向前走两步,原本在打麻将的一桌人,见到娭娭,突然都站了起来,惊讶的喊罗老师,我更加惊讶,觉得街上随便一桌麻将桌上的人,都认识我的外婆,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趁着他们说话时,我和我爸走进对面的一条小巷,阳光对这里是很吝啬的,只有那么一缕阳光,斜斜的照应在老巷的墙上,每块砖头都露出陈旧的色彩,沉默的待在这条老巷里,这条老巷又沉默的待在这座小镇里,再走出去,便一起去了所谓的“集市”里面灰尘满布,放着过时的台历、不合时宜的花鼓,听着他们回忆,这里曾经是最繁华的集市,再望着它现今破败的模样,我努力去找寻一些繁华的影子,却觉得很徒劳,我不属于这里,很难以想象它繁华的样子,但我却由衷的觉得难过,那些随便丢在地上的木头,就好像是昔日繁华的废墟,它们无情的告诉我,时间有多可怕,能把那样繁华的集市,变成我们这一堆蒙着灰的破木头。

  后来,娭娭执意想要去一颗樟树那里,我很奇怪,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一棵树。弯弯曲曲又走了些路,到了那颗樟树的坡,娭娭和妈妈努力的辨认着,哪一栋是娭娭的妈妈的房子曾经在的地方。娭娭很坚定的说:“他们搞错了,就是这里,我记得。”说到最后有些急眼:“我记得的,就是这颗树哦,不会记错的哦。”我照完相后,娭娭牵着我,透过一栋房子后窄窄的缝望着后面的那棵树,叨叨念着:“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又和我说到,这里是她的爸妈住的地方,那是我印象中,娭娭少有的红了眼眶,当时我对于这眼泪的意义,或许理解的不是很深,或许现在也只是深了一点点而已。离开时我回望那颗樟树,它沉默的站在那个路口,沉默的立在初春的阳光中,我轻轻的在心里说了声再见,能感觉到,它其实并不沉默,它在和我们道别。

  那晚我睡得特别香,特别沉,一觉醒来,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想走的心情也不再那样急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离开时,在门口送行的舅舅舅妈们,透过车窗,我才发现,他们的淳朴和热情,是那样的强烈而纯正,尽管或许不熟,或许从未见面,但是他们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疏离的亲戚,而是从某种意义上,把我同样视作他们的亲人,我没有那份淳朴,而多出了做作的生疏,我知道这也不必自责,但我在离开时看着他们,却无端的多出了几分惭愧。车越开越远。我望着后视镜里的浩河,它不再如来时那样灰暗而无趣,尽管下着雨,但我却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温度,这片土地的热情,这片土地承载的浓浓亲情,那是距离和时光无法阻断的。

  我在岳阳生,在岳阳长,我并不能深切的体会到回乡的迫切,和感慨,只能领会到嗲嗲娭娭心情中浅浅的几分。无法想象这种情感,经过几十年岁月的沉淀,有多么深切而热烈。但仅仅是这几分心情,也足够让我在听妈妈讲述那些故事时留下眼泪,我的故乡岳阳,或许并不会经历这样的衰败和遥远,但是无论是越来越繁华的故乡,还是越发衰败空旷的故乡,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是相同的,这里连接着我们的根,这里存留着我们最珍贵的回忆,这里温存着我们亲人的温度,这里是我们的家,它会变化,或许繁荣,或许衰败,或许还是老样子,但无论如何,它对于我们都同样珍贵,昔日记忆里的美好和灿烂,不会因为它现今的模样而变化,故乡从来都不是回不去的远方。只要这份记忆和感动留存于我们心中,只要这份亲情仍在,故乡就在,我们就不会有回不去的故乡。故乡一直在那里沉默的守望着我们,就好像哪怕迢迢万里,门口的樟树,也在沉默的等着我们回去看看它,这份沉默,是故乡给我们的最强的力量,它告诉我们,哪怕再远,我也在这里,故乡离我们很远,也离我们很近,它在我们的梦里,心里,它给我们勇气和美好,让我们知道,自己有家可以回,有乡可以归。

  一中 高二590班 谭景匀

  2018.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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