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网络

　　这是很普通的一种树，就长在我曾经任教过的一所乡村小学里，它有个很土气的名字——山枣。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从师范毕业后我成了一名乡村教师。走进学校，我被两棵高大的山枣树深深吸引。它用蓬勃而伸展的枝丫欢迎我的到来，像欢迎春风抑或鸟儿的到来一样。老校长告诉我，这两棵高大的山枣树，已经有30岁树龄，学校建成后，它就扎根在校园里。是建校人从山上挖来的。三十年了，它已长成了两棵大树，就像两位高大的卫士，守护着学校，也守护着孩子们的成长。我想，建校人一定有这样的用意：以栽树来纪念学校的创建历史，其中也一定包含“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寓意。

　　我把手上的行囊放下，坐在树下的围坛上息息脚。浓浓的绿荫犹如一把大伞，遮去秋阳的炙烈，让我凉爽了好一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句俗语忽地从脑海里跳了出来，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这栽树的人也是栽了德的。

　　我常常在早晨或者傍晚，坐在树下，悠闲地看看书，抑或背靠树干，读它的粗硕的枝、茂盛的叶，静静地享受着恬淡而惬意的时光。偶尔，我也带着我的学生在树下玩游戏猜谜语，但孩子们最喜欢我给他们讲故事。风儿轻轻，树叶婆娑，似乎山枣树也听得如痴如醉。

　　山枣树应是最早知晓春天的。绵绵春雨里，树儿一夜之间便冒出了许多细嫩的绿芽，浅绿浅绿的。这些芽儿像顽皮的孩子，端坐在梢头打听着春风的消息。不经意间，山枣树就披上了一层绿纱，放眼望去，如同画家笔下点染的水彩画，淡雅、清新，诗意盎然。我怀疑，一不小心，这翠玉般的绿就会从枝头滴落下来了。沐浴阳光和雨露，山枣树如同获得了生长的力量，绿叶儿由浅而深，由疏而密，一夜之间，满树的绿长成了一团云。粉红的花串，不知从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点缀在浓密的绿叶丛中，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但我们发现，山枣只开花，却从未结过果实，有人说，这是一种只开花不长果的山枣树。鸟儿呼朋引伴地来了，站在枝头唱起了歌儿，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山枣树已成为它们快乐的天堂。这时候，我会带着孩子们在树下数树叶，背唐诗。“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树下，清脆爽朗的读书声，穿过树叶，在校园上空回荡。

　　夏天是裹着一股燥热而来的。山枣树历经一个春天的勃发，枝繁叶茂了，在我们的头顶浓密成一片天。细雨纷飞中，孩子们都喜欢跑到树下来玩耍，因为山枣树为他们撑起了课间活动的晴空。即使下大雨，庞大而密集的树盖也能把雨水拦住，风吹的时候，摇动的树枝连水带叶撒下来，会打湿身上的衣服，这时候是不适宜躲在树下的。历经雨水的洗礼，山枣树显得更青了，更有生机了。

　　暑热一退，便是秋了。一场秋风秋雨之后，山枣树像被泼了颜料似的，一树叶子或青或黄，色彩多变。在风的鼓舞下，按捺不住的黄叶纷纷跳下枝头，像落一场叶子雨，又像跳一支圆舞曲，或旋转，或飘飞，地上到处都是叶子。孩子们拿着扫帚，踩着窸窣作响的叶子，开始了清扫。有淘气的孩子，挥舞着扫帚，把黄灿灿的叶片连同自己的快乐撒向天空，弄得刚扫干净的地面又铺了一层树叶。叶子扫成堆后，搬到食堂就成为了柴火。火膛里，干枯的枣叶唱起了毕毕剥剥的歌，温暖了那些寒冷而又饥饿的日子。

　　冬天说来就来了,山枣树用光秃秃的枝桠迎接了它。那些或粗或细，或高或低，或疏或密的枝丫，很像一幅单色调的素描画，给人萧条衰败的感觉。但我知道，山枣树并没有死亡，只是在蓄积生命的力量。因为春天一到，它立马恢复了生机。冬天到了，我们最期盼的是下场雪。雪花落在山枣树上，所有树枝都积上了一层白雪，毛茸茸的，蓬松松的，煞是好看。时间长了，雪给整棵山枣树穿上了一件大雪祆，很显臃肿、富态，好像穿上它可以抵御整个寒冬似的。校园地面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孩子们打雪仗、堆雪人，欢快的笑声把山枣树上的雪花都震落了。

　　暑去寒来，一晃我在学校教了三年，当年的青年小伙已变成了成熟男，也有了自己更广阔的发展天地。离开学校时，山枣树依然像迎接我进校的那样，默默地护送我走出校门。回望中，山枣树已定格成一种记忆，深藏心底。后来，听人说，两棵高大的山枣树只剩下一棵了，一场雷电将其中一棵山枣劈倒了，从此那棵树一蹶不振，最后彻底死去。再后来，我去了那所学校看树，活下来的那棵山枣，经历一场灾难后而愈显顽强，愈发粗壮健硕，它成了校园里最美的一道风景线，站在阳光里，站在风雨里，站在孩子的琅琅书声里。原来，生命不能只是适应顺境，更应在逆境中大放异彩，茁壮成长。老山枣树给我也给一届又一届的孩子们上了人生最难得的一课。

　　编后语

　　作者用质朴而简单的文字，记录了山枣树的四季轮回和枣树下的校园生活，也表露了其对教育事业的执著与挚爱。“一棵树，一段回忆，一种信仰，一份坚持。做为一名教师，回忆往事种种，总是感觉幸福和踏实的。就像那颗山枣树即使受到雷电的摧残和岁月的侵袭，只要有心中所坚守的东西，就能焕然新生，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