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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向清流君独醒
时间:2019-11-04 09:50:03 来源:岳阳日报特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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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片


  春寒料峭的时节,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从湘西出发,穿越崇山峻岭,千里跋涉,终于抵达一望无际的洞庭湖平原。

  窗外寒风凌冽,一刀一刀地划开眼前的景致,心事在风呼啸的弦上紧一阵、松一阵。我满怀忐忑,寻思着汨罗,又将以怎样的面目,浮现在我的面前。

  千年古城汨罗由远及近,仿如静默的历史老人,向我招手,翘盼着我的到来,我迫不及待地一睹“蓝墨水上游”的芳华。对我来说,汨罗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吸引我一遍遍怀想,与一个高贵的灵魂不期而遇,来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续一幕屈原、汨罗与我的因缘际会。

  此时的汨罗,还在地理、历史与人文的三维时空里持续发酵,泡制着鲜为人知的生命密码,等待后人一一开启。

  大自然对汨罗情有独钟。幅员辽阔的中华大地,地势西高东低,河流随地势蜿蜒曲折,由西向东日夜奔流,到海不复回。我涉过的湘、资、沅、澧四大河流,亦复如长江、黄河自西向东奔向大海。湘西的母亲河酉水,同样循着武陵山脉走势,自西向东流淌,融入沅水,照例没有摆脱西东流向的宿命。

  汨罗江由东向西流颠覆了我对河流走向的认知,我深信汨罗独有的地形地貌孕育了独特地理奇观,一定会哺育出特立独行的生命,顶天立地的生命。

  当二千多年前诡异的历史风云与汨罗独特的山川风物合和时,屈原的命运随汨罗江沉浮,直至沉入江底。

  置身于屈子祠的大堂中,《史记·屈原列传》叩开了我的记忆之门,一个既清晰又模糊的身影跃入眼底。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开篇60余字勾勒出了风流倜傥、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形象,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华。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从此,楚国少了一个运筹帷幄的政治家,多了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开创了浪漫主义文学先河,同时也成就了汨罗这座千年古城的历史高度。

  痛与乐总在变与不变中流转。变与不变,屈原的回答异常坚决,可从屈原与渔父互答中窥一斑而见全豹。“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

  在朝,屈原是一个志向远大、刚直不阿、公正廉明的才华与颜值俱佳的士大夫;在野,屈原是一位执着、顽强、忧伤、怨艾、愤世嫉俗、不容于时的真理的追求者。

  用网络时代流行的话说,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要靠才华。这恰恰是屈原独特的人格魅力的闪光点,伟大的人格成就了伟大的艺术。屈原的作品《离骚》《楚辞》《天问》,无不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结合的光辉典范。《离骚》建构的文学世界里,遍布美人香草、百亩芝兰、芰荷芙蓉、芳泽衣裳、望舒飞廉、巫咸夕降、流沙毒水、八龙婉婉,……这是多么鲜艳又深沉的想象和情感的缤纷世界。他“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文心雕龙》)。残酷的历史促成理性精神觉醒,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二者交融,在屈原怀石沉江的瞬间之后,浪漫主义大幕徐徐拉开,他却走上了神坛,让后来者顶礼膜拜。

  屈原怀石沉江后,其伟岸的生命与高贵的灵魂和不朽的功绩融入汨罗山山水水,凝固在无声的建筑里,鲜活在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和传说里,沉浸在文人骚客的诗文里,绽放在千舟竞渡的端午节里。

  放眼山水之间,屈子祠、骚坛、濯缨桥、饮马塘、招屈亭、屈原碑林……众多的建筑遗迹,至今仍静静地伫立在汨罗江边、玉笥山下,无声地诉说着屈原的丰功伟业。

  战国末年,后人在玉笥山屈原晚年生活、写作和投江殉国的地方,建立祠庙,曰屈子祠,供人凭吊。整个建筑厅、堂、墀、廊、楼、阁浑然一体,围绕着屈原的思想、文章、节义和灵魂展开,在千年古树的掩映下,犹显庄严、肃穆、典雅。玉笥山下一座籍籍无名的渡船亭,因为以屈原《渔父》中的诗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命名为独醒亭,而声名显赫。相传屈原写作和吟诵《离骚》处,为玉笥山一土台,高不过十余米,待著名书法家赵朴初题上“骚坛”两个苍劲的大字,一下跃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民间,屈原一直活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既鲜活又亲切,一个食人间烟火的三闾大夫呼之欲出。骚坛、濯缨桥、独醒亭、桃花洞饮马塘、招屈亭、寿星台……屈原生命过往每一个足迹,都留下了一个个不老的传说——水葬诗魂,汨罗江上水倒流,月亮光光,望月墩上望月归……。

  因为汨罗,屈原以怀石沉江的绝决姿态,完成了生命由小我向大我的升华。

  因为一个人——屈原,让我认识了一座城——汨罗。

  极目四望,屈子文化园日新月异,吸引着朝圣者的脚步。回望宽阔、庄重、肃穆、高大的求索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仍在耳边回响,我一步一回头,行吟一联向汨罗道别,向屈原致敬:

  南面衡岳谁曾问;

  西向清流君独醒。

(编辑: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