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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三重奏——评《城市的对岸是故乡》
时间:2020-03-17 09:35:05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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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洛

  甲午盛夏,友人梅实邀我赴临湘市龙窖山,小憩于梅池村之梅池山庄。此间不仅景物清嘉,山水幽美,堪称万丈红尘兼满目雾霾之外的一方清凉世界,而且民风淳厚,治理上佳,真乃现代新农村之示范标本,熙熙攘攘之人间的一处难得的福地洞天。我有组诗《龙窖山诗草》为证,纪念我和这座湘北名山的小聚之缘,其中三首是赠给但使主人能醉客的梅池山庄的,此外还为山庄的餐厅拟了一副对联:“秀色可餐餐梅池溪声竹影,时鲜好品品山庄美味佳肴。”

  客中某日,梅实携葛取兵、李峰波、肖学文等数位他的年轻友人来访。葛取兵说十数年前他在临湘工作时曾和我有一面之缘,但人生忽忽,世事茫茫,我不仅问姓惊初见,连称名也忆不起旧容了。不过,十余年后第二次握手的葛取兵倒是面容和善,笑容可掬,濯濯的童山说明他颇有提前量地人到中年。觥筹交错之际,梅实忽然兵发不备,当众嘱我为葛取兵拟出之散文集作序,并命作者立即取来书稿。我不作有关评论的文字久矣,而且早已信誓旦旦金盆洗手,因此得罪了不算太少有所请托的作者和友人。然而,梅实却是不可得罪的,我们先是师生,后为好友,数十年的情谊殷殷至今,在此以利相交白头按剑人情薄似秋云的今日,当然应该善自珍惜和珍重。何况岳阳是我未免有情的旧游之地?何况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诸方面成绩斐然的葛取兵和我已有二面之缘?于是,我当时虽然嗫嗫嚅嚅王顾左右,事后却向每一位远道探望者发一感谢的短信,其中给葛的大意是:“谢谢远来。你的作品当是我的客中佳宴。”因为人不仅需要物质食粮,而且需要精神食粮,当此之时也,我想到的是为山庄新撰的那副联语。

  短信中用了介乎两可之间的朦胧词“当是”,因为欲知感想如何,毕竟要且听读来分解。这算是为自己留有余地。不过,葛取兵的作品证明了我的多虑。我来山中虽是小憩,实则仍然大忙,忙于诸多琐事急务,故对于他的大作的阅读,我只能粗细结合,即认真细读若干篇章,其余则以怀素草书的笔法一路草了过去。如按本文开始所云联语之意,则是秀色可餐,时鲜好品。不过非细品而乃快餐,所谓狼吞而虎咽也。读后感觉虽不能夸张为大快朵颐,但确实可云津津有味。

  葛取兵这部散文集题为《城市的对岸是故乡》,全书分为三辑,即“彼岸故乡”“草木情怀”“心灵之梦”,有如同一主旨之下的曲调各殊的三重奏。葛取兵出身于临湘农村,好山好水和风土人情陶冶了他的童年与少年,底层与基层的生活磨砺了他的青春岁月,后来的渐入佳境让他有机会栖居城市,游走四方,扩大视野,增广见闻。他自幼热爱文学和写作,他对于乡土、山川、亲人和生活不仅有发自肺腑的热爱,而且手握一枝流泻真情的活泼灵动不乏文采的文笔。他善于描绘与抒情,他这部散文集绘就的,是一幅幅令人读来如在目前养心益智的风景画、风俗画与风情画,其中不乏地方民俗与地域历史的底蕴,也不乏属于他个人的人生感慨与生命感悟。

  文学语言,是文学作品的本体,也是文学作品最后与最终的存在,对于作家,它有如刀剑之于武士,绳墨之于巧匠。我之愿写这篇序言,除了上述种种原因,还因为葛取兵确实具有丰富的生活体验和文学创作的才华,他的元气淋漓的语言常常使我昏花的老眼为之一亮。古希腊哲人亚理斯多德在他的《修辞学》中,曾以生动、对比和比喻作为修辞的三大原则。即以比喻而言,葛取兵的妙比佳喻如珠光也如花光照眼:“几场暴雨像一个泼妇似的骂了一通”(《倾听房子的呼吸》),“村子太小太小,如一粒芝麻,在地图上绝无踪迹”(《老家的名字,泥土中的温暖》)。“桃花朵朵,如一串串的小火把,点燃了我的童年”(《桃花朵朵》)。“鸡冠石,一个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的山丘,小小的,如春天的一粒野山莓,依偎在长江之畔的黄盖湖边”(《夜守鸡冠石》)。举一隅而三隅反,葛取兵的散文语言有时还不免芜杂,不够精纯,但仍有颇多可圈可点可讽可诵之处。他如能倾心研读一些文字之精美达于极致的明清小品,如张潮的《幽梦影》,陈继儒的《小窗幽记》,吴从先的《小窗自记》之类,丰沛的元气复益之以精致的文气,其文笔当可层楼更上。

  我还要特为指出的是,葛取兵的书中有一辑题为“草木情怀”,在当前的散文创作中,其取材的创造性、思想的草根性和感悟的独特性,尤具价值和特色。他近年发愿致力于创作以植物为题材的散文,或云“植物散文”,俟以时日,将成专书。《论语·阳货》篇早就记载,孔子说过: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取兵之所钟的植物,即先人所云之“草木”也,本书中已初见端倪,他日将蔚为大观,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取兵的散文写了龙窖山中的龙源水库和古瑶族的青石寨,恰好我也作了有关之诗:“拖蓝沉碧若沧溟,春洗青山秋洗星。只恐烈风雷雨夜,老龙惊起入窗棂”(《龙源水库》)。“云封险寨万山间,断壁残碑记昔年?千载谁传兴废事,只留溪水说潺湲”(《青石寨》)。这也算是与取兵的唱和吧,他的散文如果得以广为流布与流传,我也就可以跟着借光了。

  文学评论文字,我素不喜面目死板毫无生气的老八股,也不喜装腔作势故弄玄虚的洋八股。除了看重真切的艺术感受和希望有一得之见之外,我还要求笔下有真情与文采。于是,这一篇为散文集所作的小序竟然就越出了常轨,也写成了一篇小小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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