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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子的故事
时间:2020-06-05 17:09:45 来源:岳阳日报全媒体采访中心


  岳阳经开区东城小学   李林波

  爷爷临终前再三叮嘱:将他安葬在菜园子旁边,他舍不得这菜园子。

  爷爷说的这菜园子就在离我老家房子不远的河边,是土改时就分的一小块自留地。自留地面积不到四分,爷爷用细细的竹篱将它围住,开辟出了大小不等的八畦菜地,是我家最主要的瓜蔬“生产基地”。

  我还小的时候,经营这菜园子就是年老体衰的爷爷的全部事业。记忆中,爷爷似乎一年四季都待在园子里。尤其是炎炎夏日,正是蔬菜生长旺盛的时节,他一待就是一整天,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晒太阳”补钙。

  天刚微微亮,他就会拄着拐杖去园子里逛上一圈,扒拉扒拉菜叶,揉捏揉捏泥土,然后眯着眼对着这些菜们,深情地凝望许久。直到奶奶唤他吃早餐,他才会转过身,拄着杖,颤颤巍巍地回到屋里。然而,这时节的太阳似乎特别急,爷爷的早饭还在喉咙里,它就爬得老高了。同样急不可耐的爷爷就会搬上一把小凳子去菜园子里“晒”他的太阳。人刚到园子不一会儿,托人捎的口信就传到了在家“待命”的奶奶的耳朵里——“老婆子,你带上水桶,水瓢来园子里,菜叶都蔫了!”于是乎,提水、浇灌、除草,爷爷的大半天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午饭过后不久,太阳正铆足了劲,发着光,散着热。爷爷又要去菜园子了。

  “爷爷,这么毒的太阳,就别去菜园了吧!”在堂屋里吹电风扇的我赶紧叫住爷爷。

  “没事,爷爷体寒,晒太阳舒服!”他停下来,转身吩咐我,“你爸午睡快醒了吧!起床后,让他挑担粪送到菜园去。”

  一刻钟后,爸爸果然醒了,听到我的传话,立马就挑担粪赶往菜园。我呢,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帮着爸爸拿好粪瓢一并送给在园子里“晒太阳”的爷爷。随着一瓢瓢粪肥的泼洒,很快,整个菜园子里便溢散着乡村特有的“自然气息”。有时,午后送去的粪肥也会到傍晚时分才会被浇灌-------因为爷爷先要忙着给绿油油的菜叶捉虫。

  “爸,打农药吧,捉虫多累!”爸爸这时总会在一旁劝导。

  “不累,”爷爷一边拭着汗水,一边说,“入口的东西,不施药才好。”

  收获,是爷爷最高兴的。地里空心菜绿油油的,藤上大南瓜红彤彤的,树上长茄子紫莹莹的,还有圆冬瓜、扁豆角、长黄瓜……每到此时,爷爷更是会守在园子里笑眯眯地看着它们。

  有一次,我笑话爷爷:“这些菜又没长脚,跑不了。总盯着干什么?”

  “你晓得什么,不看着点,要被鸡呀、猫啊、鸟呀糟蹋了,到时候你和你爸吃什么?你叔,你姑说不定因为菜样难看不回来采摘了。”爷爷停了停又继续问:“还有几天是星期六?你叔和你姑这周应该有空回来吧?让你爸打个电话问一下。”

  我不耐烦地提醒他:“大前天他们才回来摘菜呢。叔叔、姑姑不是对您交待了,这个周末没空回来吗。”

  “忘了,忘了,老喽,老喽。”爷爷抬头看看天,叹口气,对我我说:“明早帮我摘菜,别让菜也老喽,趁新鲜我把它们卖了,换点零钱。”他生怕我不乐意,笑嘻嘻地补充道:“放心,出了力就有工钱。”

  爷爷卖的菜很受欢迎,也难怪:当天摸黑采摘,当天清早卖,新鲜;每份菜都是捡最油亮,最饱满的捆扎好,没有一片蔫黄的叶子,好看;菜价也比小贩低了一半,有时还半卖半送,便宜。卖菜的结果往往是钱没换几个子儿,还“连累”我累趴了。心里窝着一团闷火,我就向爷爷发牢骚:“这么好的菜便宜卖,费力不讨好,亏死了。”

  爷爷不以为然:“不亏,不亏,浪费才亏。再说卖给别人当然得物廉价美,总不能让别人吃亏。”

  ……

  我长大了,爷爷走了。原以为园子会就此荒废了,没想到,爸爸把经营菜园子的事业继承了下来,菜园里依旧生机盎然——红的、绿的、圆的、扁的……每到周末照例会电话通知叔叔、姑姑,另外新增一个已在城市上班的我:“辣椒红了,冬瓜大了,萝卜菜发芽了……有空你们回家摘点儿带走,新鲜着呢!”

  时间就在这一通通例行电话、一袋袋新鲜瓜蔬中悄然而过,我做父亲了,父亲当爷爷了。本该是退休享清福的时候,父亲却因常年劳累熬夜,不知不觉已重疾缠身。去世前,他拉着我的手,用极为虚弱的声音,一脸幸福地安慰我:“做子女,我把两个老人送老归山;做兄长,我把一大家子拢在一起;做父亲,我把你们兄弟俩养大成人,我无怨无悔,心满意足,你们千万别为我伤心遗憾了……”听到这里,病榻前的我更是泣不成声……

  父亲去世后,他的坟三次选址,最终还是和爷爷葬在了一块儿,坟茔正对菜园子,他和爷爷一起守着这菜园子、守着这一大家子。

  后续:老家的菜园子如今在母亲的照料下依旧生意葱茏,退休的姑妈更是在城市建筑工地的废墟上开辟出了一块新的菜园子。于是,城里乡下,瓜蔬源源不断,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一次家庭聚会闲聊到菜园子时,母亲和姑妈异口同声地对我和妻子说:“你哥在武汉安了家,又在部队服役,将来这菜园子就得靠你们俩来继承了。”我和妻子心领神会,默默点头应允。


(编辑:谢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