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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辉华 | 对乡村生态与城市生存困境焦虑的书写——读丘脊梁散文集《锋利的预言》
时间:2021-06-07 11:30:59 来源:岳阳日报全媒体采访中心

□万辉华

作家丘脊梁新近出版的散文集《锋利的预言》(文化发展出版社2021年3月1版),16篇散文,万把多字一篇的篇幅,穿越了乡村与城市,穿越了少年与中年,把积蓄在内心对乡村生态之破坏,城市生存之艰难的两重焦虑,通过文字这种灵媒一一释放出来,这些长长短短的句子,仿佛如唱傩的舞者,微醺酣畅,不亦乐乎。

脊梁先生是我在报社工作的同仁,他自19岁孤身闯入岳阳这个古城,来寻找一片属于他安放书桌,可以写作,可以栖身的土地,苦苦地奋斗了20多年,把一个少年熬成了一个中年汉子。这些曲折起伏的人生经历,这些酸甜苦辣的人生境遇,这些对乡村记忆的缅怀,对城市生存的恐惧,要么在梦里重演,要么借助文学来书写释放,让自己的心灵求得宁静。我以为脊梁先生具有赤子之心,20多年在人生的酱水坛里泡过,他没有受到多少浸染,仍抱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待人与事,事与物,万物皆备于心。这种韧的坚守,除了内心的专一与强大外,他还自恃有一支笔,可以依赖,可以以笔为旗,在文字的乌托邦里重构自己的精神家园。

他的《锋利的预言》《乡村毒物》《骨髓深处的季节》等写乡村、写母亲、写乡邻、写农具、写毒蛇毒草等动植物的,十分看好。他的乡村经验,在文字中让他似乎有神助,挥洒自如,如农民挥镰割稻,这一个个字符字码,都鲜活地呈现出旧时光,旧乡村,旧人旧事,旧时月色。有如乡里过年演绎皮影戏般,在灯光的摇曳下,纸人木偶都栩栩如生地再现人生的悲喜剧。在脊梁的笔下,如《锋利的预言》里的赊刀人,隔几年要在牛角冲现身,他们有时会向村民赊镰刀,预言来年会丰收,他们再来回收售刀的钱,他们下一回会来赊柴刀、菜刀、剪刀、锉刀,当然也会为村民预言,猪肉会涨价,田地会分到户等等,这些预言在不久大多都被言中了。这种特异功能般的神秘,让村民对这些赊刀人有好感,如果他们长久不来,会叨念会盼望。然而,随着时代的急剧巨变,农村与城市的二元对立已瓦解,农村的生态不复当时的绿水青山,城镇化的“祛魅”本领已远远地高于赊刀人的“预言”,它更是一把把无比锋利的刀具,把过去的慢节奏砍掉了,把过去的种种对未来的预言和企望都砍掉了,你只能生存在现实世俗的烟火人生中,享受着与城里人一般的娱乐、时尚与高消费。这篇散文,其实也是一篇现代版的寓言,它包孕了作者对乡村生态伦理遭到坍塌的忧思,与乡村重建天人合一的宜居环境的企盼。其思想性的光泽在文字里闪烁不已。

《乡村毒物》把乡村诸如各类毒蛇、蜈蚣、蜂子等动物,黄藤、半夏子、天南星等植物,这些在乡人眼里都是毒物的东西,通过描写一个个寻找毒物的片段,变毒物为宝,为村人改善物质生活带来福利,与毒物共生存相安无事的环境,还有人专捕蛇,治蛇伤,然而其家人遭遇到动物报应或者自己死于毒物的报复,这种相安的环境打破后,带来的意外和变故。这些陈年往事,也许不独脊梁故乡才有,他把这些杂乱的、杂碎的“中毒”事件,收集于自己的囊中,似乎编撰了一本动植物志,也似乎打造了一个中药铺子。翻开一页页图谱,或抽开一屉屉中草药,这些带毒性的动物、植物,“它们似乎是鬼神派驻在人间的接头者、指引者和催促者,常常妖媚地偷窥着别人的生活,随时准备簒改他们的人生与命运”。这几句话,是他这篇散文的开头,然而提纲挈领般,把乡村毒物的共性概括出来了。这如宋儒所提倡的“格物致知”,我们跟着丘脊梁的导引,也是跟着这些有灵性的毒物,在乡野里穿梭,既可多识“虫鱼鸟兽”,更是寻找“妖性与巫性”,也就是寻找先民在“山海经”里描绘的一个神话的世界。当然,在现代科技高度发达的当下,这些有毒的动物、植物,也是几乎销声匿迹,“祛魅”的利刀割过来,甚至连人们的记忆中的痕迹都差不多也要割去。丘脊梁借文字把它们保存下来,这是有远见卓识的义举,为“天地立心”,何其大的使命也。

他的《骨髓深处的季节》,写自己在屋顶、阳台上种植蔬菜,把爱土地爱种植的母亲请到家里,尽管母亲腰腿疼,已不能爬上屋顶菜园,可是她凭着对节气的熟悉,天天指点儿子怎么下种、施肥、浇水,让这些蔬菜们生长得茂盛,他体会到母亲的身上有一条受季节影响的河流,让她在气候变化的时候,格外地敏感与痛苦。“疼痛,成了晚年生活的常态,成了她与季节保持紧密联系的唯一通道,也成为她向自然妥协与致敬的证据。”这个观察和结论是当代医学不一定敢这么说的,然而脊梁从人文主义的立场,从生态伦理的立场,却是一语破的,人与自然确是相互依存,这在古老的《内经》上以一条条经脉的运行向世人作了揭示。

他在城市打拼的20多年中,也是有过刻骨铭心的记忆,部分经历与我的人生轨迹有类似的重叠与交叉。我同样看好他的《夜火车》。那时,他从岳阳跑到长沙去会同同人办一张都市生活报,以圆报人的梦想,每周末夜里会坐绿皮火车往返于长岳之间,有疲惫,有憧憬,有信心满满,有打退堂鼓,有与亲人难舍难分,有明天断炊之焦虑,这五年的职场拼搏,让他迅速成长,让他经风雨见了世面,为他后来在家乡的都市报立足发展奠定了基础,这段报人发展史也是佐证了一个都市报业崛起野蛮生长的时期,让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在市场大潮中敢于去吃第一只螃蟹,敢于朝着梦想一路走下去,无怨无悔,成就精彩的人生。

还有他的《行走在城市的边缘》《被遮蔽的喧嚣与空寂》,都是写我们共同生活着的城市。一些破败的场景,一些躲避城管与拆迁的边缘人的生活,一些带着市井喧哗与骚动,带着丑陋脏乱的生活方式,然而,在这种与城市繁华、富裕、文明相对比的一些街巷、城乡结合部,也同样是演绎着真实的市井日常生活,一些老百姓隐忍地活着,他们也似乎等待着讨价还价的交易,让自己的所拆房(棚户)能卖一个高价,做一个体面的城里人,这些邻居也好,小摊小贩者也好,与丘脊梁大多是擦肩而过。也有较少的交际,在早餐店里相遇,可是却让他放心不下,老牵挂着他们变化和去向,对他们的生存困境抱以理解的同情。他绝对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这也许是跟他记者的职业操守有关,“铁肩挑道义”,这种老报人的风骨在他的身上还是有烙印的。他借助文字记录下来了,也许这种呼吁与叙述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然而作为真实的见证记录下来,还是很有史料意义的。中国的转型和城市化的道路,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地艰难迈过来的,若干年后,人们会惊喜,有这些文字的记录,让当初的图像保持在那里,可以回溯。

出版这本散文集后,脊梁心里的沉疴与暗疾,也许随着他文字的倾泻释放而消除,他再重新出发,会更轻松。

(编辑:江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