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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糍粑
时间:2023-02-05 20:28:54 来源:岳阳日报特稿部

□吴万夫

在众多传统美食中,糍粑的地位无可替代,独具特色。家乡的打糍粑,堪称一绝。糍粑是一种简便实用的食物,其食用方法多样,有油炸糍粑、干焙糍粑、糖水鸡蛋下糍粑等。有时,我们实在扛不过糍粑的诱惑,会在煤炉上支一把火钳,将糍粑干置于火钳上烤熟了吃;或者,将糍粑块埋进没有燃尽的灶火里煨熟吃。捧着热气腾腾、鼓蛤蟆一样的糍粑,我们来不及吹净沾染的灶灰,便吸吸溜溜地吃起来,这是我们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每当年关临近之时,即将轮到打糍粑的人家,会在头天将糯米淘洗干净,然后浸泡起来,静等打糍粑了。打糍粑的工具并不复杂:甑子,几根圆木棍和石臼。供蒸米用的甑子,状似木桶,在距底部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处,是可透气的木板或竹篾编成的圆形底。蒸气能透过空隙,将糯米蒸熟。打糍粑用的圆木棍,俗称“糍粑棍”,不粗不细,以好握为准,太长了,杵着不方便;太短了,需要哈着腰,容易累人。在我们老家,石臼也叫“地窝子”,将一石臼糍粑称作“一窝糍粑”。石臼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来回搬动不方便,太小了盛不下多少糯米,有些耽误事儿。

在农耕时代的故乡,乡邻们和睦相处,能省则省,有很多东西都是共用的——譬如甑子,我们全村就只有一个。因此,每年村里打糍粑时,都需要排队轮流。那个年代,由于物质相对匮乏,我们的肚皮极少被满足过。轮到谁家打糍粑了,我们这群小孩子,便不请自到地围过去,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大人当然懂得我们的小心思,待到糯米蒸熟了,便会主动给每个孩子一个糯米团子。我们捧着热乎乎的糯米团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四散开去。糯米的馨香紧随着我们的步伐,瞬间在村子里弥漫开来,丝丝缕缕,沁人心脾,氤氲了我们一生的记忆。

打糍粑关键的第一步便是蒸糯米。首先要注意锅里添加水的多少。水太多,沸腾起来将糯米淹了,容易熬成粥;水太少,很快熬干了,糯米容易夹生。这两种情况都是不可取的。另外,蒸糯米更需要掌握火候。火太小,水蒸气上不去,糯米半天熟不了;火太大,很快将锅里的水熬干,下糊上生,还容易烧坏甑子。因此,蒸糯米这个环节是有颇多讲究的,需要加适量的水,先大火将水烧滚,待水蒸气提上去后,再以一定的火候持续升温,将糯米均匀地蒸熟。

打糍粑前,需要用丝瓜篓子或者刷把,将石臼刷一遍水,这样可以减少糯米与石臼粘连。刷了水,将蒸熟的糯米倒进去,五六个壮劳力操起糍粑棍,正式开始打糍粑了。最初,糯米没被杵开,需要的劲儿并不大,糍粑棍使用起来比较轻松。随着糯米逐渐被杵破,其黏性越来越大,糍粑棍使用起来比较困难,越来越难以“抽身”了。糍粑打到中途,需要将糯米翻个面儿,俗称“翻窝子”,这时就该进行“摽棍”了。

所谓“摽棍”,就是五六个人将戳在糍粑中的棍子,你的递给我,我的递给你,相互交替紧紧地摽在一起,沿着石臼转过几圈后,大家合力将糍粑举起来,由旁人给石臼刷过水后,再翻过来放进石臼里,继续打糍粑。其实,这时的“摽棍”、转圈儿和“翻窝子”,都是有效打碎糯米,避免整米出现。打糍粑很考验一个人的体力与耐力,一场活儿下来,常常累得人大汗淋漓,浑身疼痛老半天。

我第一次切身体验打糍粑,大概是十多岁那年。那次是给村东的贤秀打糍粑。贤秀人很随和,见了谁都是嘻嘻哈哈的,因此大人小孩见了她都没个正形。本来,打糍粑是轮不到小孩子的,但那天手痒痒的我,偏偏来了兴致,跃跃欲试。素有“老好好”绰号的长顺叔,便将他手中的糍粑棍交给了我。

我接过糍粑棍,开始还能进出自如,但没几下,已累得脑门儿沁满了汗珠子,胳膊和手腕酸痛无比。其他人边打糍粑,边说说笑笑,糍粑棍一进一出,彼此配合默契,看着就是享受。而我的糍粑棍,像是被焊在了糍粑里,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无法使其完全“脱身”。有几次,我勉强将糍粑棍扯出来了,结果由于手腕乏力,失去准头儿,竟然将糍粑棍戳到了地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长顺叔要过来接替我,大家说:“十多岁的孩子了,不能只顾着长膘儿!——反正是给贤秀打糍粑,戳到地上也无妨,让他练吧!”说过,众人又哄然大笑起来。这次打糍粑,很快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但有关打糍粑的那个特殊经历,却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我后来到省城工作,很少再吃到故乡的糍粑。偶尔,有亲戚从老家捎来糍粑,或者春节期间我回去,也能吃到糍粑,但都是用机器打出来的。这些年,乡亲们天南海北地忙着打工挣钱,几乎没人手工打糍粑了。靠机器打出来的糍粑,虽然节省了不少时间与力气,但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味道。有关故乡打糍粑的画面,无数次在梦境中重现,我担心某一天,它如叶片般凋零,遗落在岁月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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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