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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源头
时间:2023-04-23 11:54:43 来源:岳阳日报特稿部

集成新江渡口.jpg

◎伍海桃

我从小喝着扶夷江的水长大,对水天生亲近。年少时,每天沿着江水走去上学的路上,常常看着江水独自发呆,十分好奇,水来自哪里?又流向哪里?

二十多年前,我在华容安了家,长江的水滋养着我,这么多年,早把他乡当故乡,华容的山水是我无法分割的生命线。

直到有一天,站在长江堤岸,已人到中年身为人母的我,看着滚滚江水奔流不息,才理解了“母亲”二字的含义,也终于懂得了“母亲河”的寓意。那一刻,我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在一个春风微拂的上午,乘着县文联组织的采风车,我再次来到长江。见到长江,似与故乡重逢,它唤醒了灵魂对山水的眷恋。目光所及,满含深情,我恨不能俯身捧一把江水,嗅一嗅熟悉的味道,那是山峦、原野、泥浆、芳草、鱼群、牛羊,还有太阳的味道,全部融合在一起,深吸一口气,一丝一缕,纯净、甘甜,沁人心脾。

渡长江了,向我们驶来的小轮渡“突突……”的马达声,弹奏出长江独有的恢宏的交响乐。船上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姐,笔直地立在船头,双手抓紧方向盘,神色严肃,动作利索,面容被江风吹出的褶皱,一条条刀刻一般,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亚麻色的发丝被映出亮色,令她的面容变得柔和,有了圣洁的光芒。长江是她谋生的舞台,也是赖以生存的资源。 她在江上干了近三十年,人与自然的亲近,比我们更有感触;水与人类的关系,比我们认识更深。她不苟言笑的表情,藏着对大自然的敬畏。

船至江中,文友严非平用手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边的白点,就是江豚活动的地方。”他的话音未落,几十个人兴致高涨,我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目光费力地追寻着。然而,除了天空的云朵,江中的货轮,远处的山峦,仅剩江水滔滔。江豚是长江的精灵,据说,只有特别幸运的人才能见到它。

长江辽阔,与广袤无垠的田野连成一片,真有一目千里的错觉。试想一下,长江有几亿年的时光,人类只有几千年的文明,用几千年的文明,写不尽长江的诗意,写不完长江的大美。大自然中的一串水珠,一团水雾,一缕云烟,与水有关。人类是渺小的,在长江的眼里,是它的过客,而不是它的主宰。故而,人类对难以征服的长江,总有一份永恒的崇敬。

登上集成这座神秘的孤岛,踩着湿润的泥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走进自己的梦境,乡土气息扑面而来,潜伏在骨子里的乡愁,一下被唤醒。昔日繁华的码头早已废弃,人迹罕至,野草葳蕤,四棵翠柳,歪着脖子矗立在十字路口,犹如四位老人,向对岸张望着,等待远方的游子归来。偶尔江上的货轮缓缓游过,发出一声长鸣“呜……”,划破了荒野的沉寂。

一条清幽的乡间小路,是保护区的分割线,左边是丛林,右边还是丛林,这是通往麋鹿保护区的必经之路。刚下过几场春雨,路面湿滑,一辆绿色的旧皮卡车开过去,碾压出深深的车痕,车身摇晃着像醉汉,我已经掉队,皮卡车上的人问:“你要坐车吗?”我笑着摇摇头。皮卡车是保护区工作人员装货工具,为麋鹿运输生活供给。

当年的小集成,蜕变成了集成自然保护区。我四处寻找昔日移民之前的记号,走进荒地,弯下腰,用手扒开杂草丛生的土堆,试图翻找出老旧的砖头、瓦砾、墙灰、木屑,可惜,什么都没有,只有松软的泥土散发着阵阵幽香,那些屋宇、茅舍、牲畜、居住过的人烟消失殆尽,断垣残壁没有留下,大自然有神奇的力量,自我修复了大地的疤痕。

苍穹之下,集成自然保护区焕发出原始的张力,艾草、薄荷、蒲公英、地米草、野葱郁郁葱葱,雾气氤氲的丛林里,真有仙气飘飘的幻觉。我闭上眼睛,倾听着鸟儿“啾啾”,林中的空气带着湿润的甜,撞击着我痴迷大自然的心。无数棵被雷电劈开的树干,保留原有的姿势,垂直于地面。洪水肆虐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一排排黑杨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弯腰,在水流的重力冲击下,引起树干弯曲,这是树木屈服于江水留下的印证。

这座孤岛并不孤独,几步之外,另有乾坤。这些可爱的“四不像”,麋鹿族群,显然受了惊吓,有点惊慌失措,“噔噔……”绕开我们,撒腿拼命地奔跑,公鹿头上的犄角,丝毫没有抖动,朝天张开,像盛开的花朵,那矫健的身姿,强劲有力,奔跑起来,后退高抬,快似闪电。它们的祖先来自远古时代,历经杀戮、迁徙,竟然还能在大地上繁衍生息,是人类的良知苏醒,得以幸存。我沿着铁栅栏,蹑手蹑脚地行走,尽量控制自己身体发出的气息,可它们还是远远地躲着我。

把湖州还给麋鹿,把长江还给江豚,把湿地还给候鸟,这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壮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江水悠悠,芳草萋萋,谱写出一幅巨大的、无与伦比的美好画卷。

返回长江,已是中午。四棵翠柳还立在那里,阳光透过树叶,叶子的脉络清晰可见,就像人体的血管,经络相通,血脉相连。我相信每一条溪流,每一汪湖,每一道河,都与长江一脉相承。我臣服于大自然的妙手,万物都是它的子民,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人类离不开水,更离不开孕育着中华民族精神的母亲河——长江!


(编辑:徐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