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山遗址。

□汤志鹏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绵延不绝。直至今日，古色古香老街旧巷间，瑰丽壮观的庙宇楼阁前，总不乏人群熙攘。伴随相机咔嚓几下，在这些定格的相片里，古典文明与现代气息浑然一体。然而，有些地标低调内敛，却蕴藏乾坤，它们留下了岁月千丝万缕的痕迹，承载着千年厚重的文化底蕴，期待人们发掘。陆城的铜鼓山，便是这样一处所在。

铜鼓山，位于岳阳市云溪区陆城镇境内。临江而驻，其山峦稳健中颇显神韵，山间灌木郁郁葱葱，隐约可见矮峰怪石，坚硬的崖石面壁江畔，无限风光中又似乎察觉出了一丝岁月萧索。行至山上，听微风吹拂下，树叶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切岁月静好、风轻云淡。然而，只有走进它，了解它的人才知道，多少溢美之词都无法尽述它的珍稀灿烂。

远古时期，洞庭湖以南的内陆地区，被认为是荆楚南蛮之地，边陲化外之所，相关古史记载甚少，千年景象只得一鳞半爪。而铜鼓山遗址，占地面积3万多平方米，文化层厚达2米，文化内涵极其丰富，正是它内敛着静待人们的探访，历史脉络才得以追溯，远古岁月才得以窥见。一位考古学家在寻访此处时，曾感叹道：“周墓彭城多鼎器，江南无处不殷商”，至此，不仅印证了“商文化不过长江”传统观念的真虚，更是揭开了三千年前，殷商彭城的朦胧面纱。

铜鼓山的商代遗存，是目前已知的湖南省乃至长江南岸，时代最早、最具商代文化盘龙城类型特征的商代早期文化遗存，而这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不无关系。三千年前，铜鼓山孤悬江中，四面环水，出于政治扩张，同时夺取江南物产提升生产力的需要，商人果断南下，将其作为江南要塞。彼时的铜鼓山，恰巧地处商时期各类文化势力冲撞交融的交叉路口——顺江而下，是盘龙城；溯江而上，是荆南寺；往南则是洞庭湖东岸土著文化的范围。从此，中原文化的能量，跨越长江这条天然屏障，抵达南岸。如今，铜鼓山遗存文化内涵，属于商文化盘龙城类型的事实，也确与其遥相呼应。

铜鼓山遗址出土的商代夔龙纹铜鼎。

铜鼓山的珍稀灿烂，在于彼时迎来了南北青铜艺术异彩纷呈三百年，它是因，也是果。现代考古工作者在此处发掘了400余平方米，出土了石锛、石刀及陶器鼎、折肩罐、大口缸和鬲、釜、杯、硬陶瓿、器盖等残片，后又出土了青铜鼎、青铜觚。这些青铜器具表面泛着的青黄铜锈，浅言着朝代更迭，沧海桑田，它绵延出万千密密麻麻的丝线，连接古今。三千年前，它们被深埋在地下的方寸之间，对抗时间的销蚀，三千年后，埋藏它的泥土被带着温度的手指拨开，随着表面尘土被拂落，它们终于重见日光。虽浮沉千年，其上纹理间隙中，殷商审美依旧生动，让世人惊叹青铜文化的辉煌鼎盛。如此之地，其为当今与未来重新探索和研究商文化，商势力的南渐以及周邻地区同期土著文化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2013年，铜鼓山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随着文物出世，青铜铸造艺术之花的再度绽放，我们捡拾起历史的记忆碎片，殷商时代的恢弘煊赫似乎已初见端倪。走入铜鼓山的幽深之处，停驻于铜鼓石旁，一呼一吸间，似乎隐约看到千年前，此处驻扎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古人在这里击鼓鸣金，指挥兵马，商王就在此处城邑驻地，巡守南方，处理事务，先民在山林间穿梭，狩猎、农耕、祭祀，偶尔似乎听到更远处，属于殷商朝代的征战厮杀声。回过神来，曾经这一切物事人心，都隐匿不见。

华夏文明的绵延，让今人能在地标间看到古今文明的交互，看到跨越时光的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可能。中华文明历史进程，从不乏浪漫色彩，从来都是政治上一统多元，文化上多元一体，碰撞融合，孕育盛世。正是华夏文明海纳百川、宽容博大的特质，使得古国文明绵延不断，万古不竭。

赋予创造，心怀浪漫是每一代人的特质。先民匠人，他们早已学会不与时间争夺较劲，而是将文化与智慧的信物深埋于地下。即使地面上，朝代已画上了句号，万事已归于尘土；但大地之下，时间仍在延伸，只需静待千年后的重见天日、不期而遇。历史的痕迹，就如文明的索引，引导今人主动探寻回溯历史，找寻岁月掩埋的玄机，在凝望修正间思索未来，继而前进革新。在中华文明发展进程中，过去、现在、未来，从来都没有被割裂，其中时代精神文明在时间的流淌间互为印证，交错融合。

相传，铜鼓山上有一面周身雕龙画凤的铜鼓。每逢太阳升起，大鼓不敲自鸣。但有一日，一个贪心人想要偷铜鼓换钱，吊起铜鼓的黄草绳无法被锯断，却突然自己松开，化作雌雄两条黄龙，腾空而起扎进长江，从此，铜鼓不再响了。

古老而神秘的浪漫传说，让充盈着历史厚重感的铜鼓山，更添一层色彩，多了一些温度。它永远在那里，见证了帝王们睥睨天下的身影，经历过数个铁马金戈的时代，也始终如一地注视着我们的文明不断延续。

穿行此山，只觉恬静，弹指间，转身千年，愿感受这穿行于叶间的风中，隐约的古时气息；愿感受千年前，将相诸侯、官吏平民造就的血脉，依然在你我的身体里奔流，坚韧勇敢，有情、有义、有爱。

凝眸铜鼓山，只觉历史悠远，当下珍贵。致远未来，只愿行至处，心亦向往之，传承绵延，不论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