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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杂谈 | 儿时的怀念
时间:2019-09-02 16:04:03 来源:岳阳日报特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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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在白莲花一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学唱这首歌那年,我十一岁,刚刚进入桃林完小读书。教唱这首歌的老师叫付淑良,桃林街上的,我完小毕业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她了。但她当年那模样我还记得十分清晰。

  我父亲在世时常说,细伢仔记得千年事。我记不得千年事,但几十年前儿时的事还真记得蛮多。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是挨打。大概是我两岁多那年,早晨醒来,发现画地图(尿床)了,我喊娘,要娘帮我穿衣,娘正在沥米——煮饭滤掉米汤,就说要我等一下,我说你再不来我就把尿屙床上。一会儿,娘来了,见被单上真有一摊尿,认定我故意作奸犯科,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得我鼻血直涌。住我家对门的伯伯听到我惊天动地的哭声,忙过来将我抱到她家,煎了个荷包蛋喂我吃了,我才破涕为笑。

  七岁那年,我发蒙读书了。不像现在城里的小孩,两岁三岁就进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连着上,我只进过两天幼儿园,那幼儿园就解散了。所以当我发蒙上学的时候,我连一加一等于几都搞砣数不清。当时我们上的复式班,就是一年级与三年级的同坐一室,老师教了一年级又教三年级,够辛苦的。挨我右边坐的就是三年级学生李学永,我弄不清的算术题就问他,他看都不看一眼,张嘴就答,又快又准。哎呀,他在我心目中就是个大英雄,太傲了。

  也就是这一年,父亲发话了。说我能进学堂了,长大了,要为家里分担一点。我家有八个人吃茶饭,大姐和哥都在学校读书,家里不是缺粮就是断油。父亲找生产队长说情,给我安排了一个看牛活,看一条牛一年能挣一千一百个工分。这下可好,我这小牛倌冒得空闲了,每天天不亮,我就被父亲叫醒,三下五除二穿好衣,冷水擦把脸,就去同三保、细狗伢、球保等小把戏一起,牵起牛往下港茅坡里孝女坡里去放养,让牛差不多吃饱了又牵回来,我再慌忙急火扒几口饭,背起书包去上学。下午放了学,又牵牛去吃草或割了草回来喂牛。忙了一年,父母亲见我太辛苦,第二年就不再让我放牛,我可以安心读书了。

  其实也安不了心。寒假暑假节假日礼拜天,还有每天下午放了学,我是不能玩的,得去上山砍柴、寻猪草,天不黑不能回来。我最盼望的是夏天和冬天的夜晚。夏天天气热,农家人当时根本没有电扇、空调概念,吃过晚饭,提把椅子,摆张竹床,或坐或躺,边摇蒲扇边扯谈;到了冬天农闲季节,外面太冷,那就相邀着到一户人家,围坐在火煻边,燃起蔸筋火,女主人泡上一罐茶,大人们边喝茶边讲古聊天。我二伯父喜欢讲七仙女、朱买臣卖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细爷(叔父)不讲这些,他说这没什么意思,他只讲三国,讲曹操八十万人马下江南,讲扣了刘备取荆州。还有童谣,童谣大多是大毛伯伯、细毛伯伯这些女长辈们讲的,她们和我娘一样,扁担倒地,一字不识,可她们张嘴就来。听多了,就记下了,至今还能背出十多首。比如讲月亮的:大月亮,细月亮,哥哥在堂屋里学篾匠,嫂嫂在厨房里蒸淘饭,淘饭蒸得喷喷香,不把得哥哥呷,不把得哥哥尝,提起袋晨碰你咯娘。还有以萤火虫开头的。我家乡人不叫萤火虫,叫平火里。平火里得儿,夜夜来,来搞么?来包火。包火搞么?包火寻针。寻针搞么?寻针寥(缝补之意)袋。寥袋搞么?寥袋捡石。捡石搞么?拾石磨刀。磨刀搞么?磨刀斫刺。斫刺搞么?斫刺拦园。拦园搞么?拦园布菜。布菜搞么?布菜接客。接客不接我,一烟担波里挖破你后脑壳。

  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出色的童谣,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有的大同小异,有的完全有别,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让你从小就受到了文字的启蒙,也让你从小就记住了家乡。

  长沙的月亮粑粑你不陌生吧?月亮粑粑,里面坐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里面坐个奶奶;奶奶绣花,绣个粑粑;落到井里,变只蛤蟆;蛤蟆伸脚,变只喜鹊;喜鹊上树,变只斑鸠;斑鸠咕咕咕,和尚打屁股。

  著名剧作家吴傲君先生老家平江嘉义,当我与他谈起家乡的童谣,他说印象最深的是这一首:月光光,照四方,四方暗,照田坎;田坎高,捡张刀;刀又快,好切菜;菜又甜,好过年;年又过得早,毛伢子吃个饱。

  著名剧作家陈亚先老家在岳阳饶村,接到我的电话后,老兄当即就将他记忆中的童谣发了过来:仁阉鸡,顺港飞,一飞飞到娘屋里,爷接到,笑嘻嘻;娘接到,流眼泪;嫂嫂接到皱起眉。嫂啊嫂,皱什么眉,一不是回来分田里;二不是回来要娘妆,我是回来看爷娘……

  还有我尊敬的学兄刘耀荣,他老家是注滋口的。注滋口你不陌生吧,美丽富饶,水陆交通便捷,过去有“小南京”之称。那童谣也非同一般。这里选两首:一、新姑娘,咚咚锵,屙把屎,像麻糖,屙把尿,像米汤。二、豌豆八果,爹爹烧火,婆婆炒菜,好吃好吃,明年又来。

  我记得广兴洲许市的童谣也非常多,从许市走出来的江玉祖老弟说起这个话题也来了劲,他给我提供的是:上个坡,下个坡,脚脚踩到野鸡窝,野鸡窝里十二个蛋,提起回去看舅娘;舅娘出麻子,要我摘茄子;茄子冒开花,要我摘黄瓜; 黄瓜冒长蒂,要我去看戏;戏又冒搭台,要我去做鞋;鞋又冒做起,要我去舂米;米又冒舂熟,要我去煮粥;粥又冒煮烂,要我去打蛋;蛋又冒打破,跑起回去挨了一家伙。

  说到湘阴的童谣,我通过老朋友熊国庭,找到了女作家杜华,杜华十分热情,她说我最熟悉的是月亮粑粑。我说那首流传太广了,能不能另选一首,于是,她很快给我发来了这一首:后背园里什么叫?知了叫。知了咋能叫?知了眼子叫。田螺眼子咋不叫?它是水里的。青蛙水里的咋能叫?它嘴巴宽。撮箕口宽咋不叫?它是竹的。笛子竹的咋能叫?它眼多。筛子眼多咋不叫?它有围边。铜罗有边咋能叫?它是铜的。铜锁是铜的咋不叫?它有两条须。山羊有须咋能叫?它有四只脚。板凳有四只脚咋不叫?它是木的。鼓是木的咋能叫?它有层皮。木屐有皮咋不叫?它有两只脚。公鸡两只脚咋能叫?它嘴尖。犁头嘴尖咋不叫?它是生铁的。

  哎呀,这一首首童谣,真的太美了。可以这么说,就是它们,给我们的童年甚至是一生,增添了无穷无尽的乐趣。

  不怕您笑话,我这人,从小就不爱体育运动。前不久,我同徐新启先生扯谈,他说到小时候家里很穷,衣服总是穿得破烂,不好意思到操坪里去打球什么的。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是常常衣衫褴褛,羞于见人,凡是人多的地方就不去,失去了很多锻炼身体的机会。小时读书的时候上体育课,练跑步,我连女同学都跑不赢。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奖状都拿过,唯独没得过体育运动奖。唯一一次,与东坡、细狗伢、关金七八位小把戏比赛,看谁尿屙得高,我铆足了劲 ,使劲一飙,老泥砖哩,屙了十八层高,得了冠军。不过那回既没发奖状,也没发奖杯。

  童年啊,无论幸福还是苦难,都令人怀念呢!

(编辑:聂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