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网

9旬退休教师义务辅导留守学生
作者:    来源:长江信息报    发布时间:2018年11月01日    责任编辑:汤嘉

很多年后,有人替叶连平算过一笔账。如果收取补课费,凭他教过上千名学生,他已经是一名百万富翁了。

但这位现年91岁的退休教师,住在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乌江镇的卜陈村,房子只有一间半,是那种昏暗的旧平房。过去18年里,这里是他的家,也是他的教室。

2000年起,叶连平每天辅导村里的孩子课后学习,后来还利用周末开办英语补习班。英语是这些孩子共同的短板,有人因为英语成绩太差影响升学。

一块木板“拿墨汁一涂”就是黑板

叶连平的课堂是他发挥余热的一种方式。他最初招揽孩子们到自己家里写作业,用一块木板“拿墨汁一涂”,挂在门上,就是黑板,教具也是自制的。早年因经常停电,他们不得不挪到院子里。

自1978年底成为一名教师以来,40年间他目睹曾经服务过的学校流失了7名英语教师。他辅导过的一个女生,最夸张时3年里经历了3位英语教师。由于早些年曾在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美国驻华使馆待过,叶连平练就一口流利的英语。在他看来,英语科目补课是当务之急。

教师“下不来”“留不住”“教不好”,成为乡村教育中的难题。1991年退休后,叶连平就像块“补丁”一样,在乡村教育体系这个显眼的缺口上代课。周边学校哪位老师生病了、临产了,他便随时前去代课,短则几天,长则3年。

1995年,叶老师到距家近60里地的县办中学代课。那个原本几乎“垮台”的班级,硬是被叶连平在下班后跑了整整45天,把旷课的28个学生一个个拉回教室。毕业那年,这个班级的中考成绩优于平行班级。

虽然他自称“没有我太阳照样转”,但至少对于他的村庄来说,“叶连平”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名字。

因拆迁或打工彻底告别村庄的人越来越多。叶连平任教过的卜陈学校,学生规模已经从鼎盛时期的超过千人,到现在的九个年级都是单班制,总计200多人。

还留在村上的孩子,就连一名小学五年级女生都在为自己的未来焦虑。这个女孩为转走的小伙伴所描述的学校吸引着,不喜欢放了学就往县城家里跑的老师,只有叶老师会风雨无阻地在村里等着她。

叶连平不收费、教得好的名声慢慢传开,学生人满为患。每到学校放学,他家里那些高矮不一的桌子和板凳上挤满了孩子。人最多的时候,为了去一趟厕所,孩子们戏称“要翻两座喜马拉雅山”。

2010年,乌江镇政府出资将叶连平家对面的两间仓库改造成教室和图书室,企业家捐赠了60套桌椅,孩子们上课的环境才改善了许多。

7年前,这里还挂上了“留守未成年人之家”的牌子。当初的两个英语班,也发展成从扫盲班到高级班的4个班级。暑期有多所高校组织志愿者支教,今年参加暑期班的孩子达到165名。平时也有70多人在这里补习。生源不仅有本村的学生,还有的来自周边村镇,连县城的孩子都有人慕名而来。

他的钱变成了手风琴和小树苗

叶连平没有子女,除去和妻子基本的吃饭开销,他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学生身上。买教材、买练习本、打印试卷,都是由他出资。

对他而言,每个月3000多元的退休工资足以维持生计。他身上经常穿着十几年前的已经磨破洞的上衣,打了补丁的裤子,只要整洁,他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他为了省钱会骑车去几里地之外买菜,到南京去买书时,甚至连1元钱的瓶装水他都没舍得买。

但为了孩子,他可以每年花几千元自费包车,带孩子们前往南京、合肥,参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雨花台、科技馆,还带他们到和县西梁山烈士陵园扫墓,了解历史,增长见识。

2012年起,叶连平拿出自己的2.1万元积蓄,连同当地政府和社会力量捐资,设立了一笔奖学金,迄今受益者超过百人。

他当年四处代课领到的报酬,都被他捐给了那些曾短暂服务过的学校,这些钱有的变成了手风琴,有的变成了校园里的小树苗。

年纪越大,叶连平就越着急。每周一一大早,他就急着批改起周末刚刚留下的作业。几年前做颅脑手术,术后4天他就急着出院。他的那辆老自行车,都被他称为“风火轮”。中秋节去拜访他的学生一拨儿接一拨儿,他也是跟他们聊几句,不留吃不留喝,紧赶慢赶继续改作业备课。

而叶连平认为自己的着急、用心,很大程度上开始于一分“遗憾”。少年时期的使馆生活,教会了他英语,让他见到了司徒雷登等大人物。但是,正是这段经历,在后来的政治运动中,让他陷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中。1955年到1978年,他的人生耽误过23年。

对他来说,上学是再珍贵不过的事。曾经因为“困难到连饭都吃不上”,叶连平从上海南苏中学辍学,当时他的老师哭着送班上这名优秀学生离开。

如果不是1978年村里原本的老师考上大学,偶然间出现了空缺,也许叶连平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成为教师。

在叶连平心中,教师这份工作的美是“什么工作都比不上的”。“带我到阎王爷面前,下辈子还当教师,我还没过足瘾。”

他身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急切,无法忘记当猪倌、种地、做工的那20多年。“怎么干也弥补不了了。”叶连平苍老的声音轻轻一顿。

等到退休那天,接到退休通知的叶连平趴在桌子上哭了一场。

他把遗憾和珍惜也倾注在学生身上。由于叶连平家距离学校很近,多年来,因家中无人照顾或住得太远,很多学生都曾在他家借住过。一位已经上大专的女孩曾断断续续借住过三年。她来往于学校和家的电动车是请叶连平帮忙托人买的。不止是她,很多学生生病时,都曾接受过叶老师骑车送来的药。

最担心的是“接班人”的问题

有一次,叶连平收拾教室时发现了一个本子,上面画了一幅画,被爱心、太阳和小花填满。孩子在画里写着:“爸爸妈妈,如果你们爱我就多多的(地)陪倍(陪)我!如果你们爱我就多多的(地)抱抱我!陪陪我,夸夸我,亲亲我,抱抱我。爸爸妈妈最爱我,但我不明白,爱是什么?”叶连平把这张图保留了下来,等到上面的领导来卜陈村的时候,他便让这些领导看看,感受一下留守的孩子心里期待着什么。

“德智体美劳”,在叶连平看来,当下学校教育对“智”的重视远超过对“德”的重视。今年,他还自掏腰包印了2000张新版《中小学生守则》,分发给附近的学校。对他而言,他最担忧的是留守未成年人在家里被溺爱,“爱超支了,该减减肥了。”

这种溺爱的现象让这位老人担忧。有的留守儿童家境虽不好,但爷爷奶奶会想尽办法满足他们的需要。有个孩子每天必须跟爷爷要5元去买零食,“不给5元我就不念书”;有的孩子要喝水,奶奶倒在杯子里递过去之前还要帮他吹两下;还有的孩子顶撞爷爷奶奶。叶连平在教室看到类似的现象,马上会提醒。“爷爷奶奶十个有九个不识字,唯一的办法就是有求必应当‘观音菩萨’,导致这些孩子个性傲、犟,给正常的启蒙教育带来不少的麻烦。”

叶连平从小事开始要求这些孩子。比如进门和出门的时候,必须跟老师问好、告别。他要求孩子们回家也要这样对待爷爷奶奶。

但是更多的时候,这里还是只有叶连平一个人。只要不是周末,教室白天大都空荡荡的,不时传出他的叹气声。批改作业需要整整两天,有时看着满眼的红叉叉,他皱着眉头,嘴里发出没有听众的批评。4个班级的作业本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边的长桌上。他一笔一笔地誊着学生的成绩,然后把排名贴到墙上。

在一次脑溢血和今年的一次自行车与电动车相撞事故之后,时间终于显示了它的威力。叶连平的衰老比从前明显得多。他的耳朵能听清的句子越来越少,他的“风火轮”也慢了下来,他终于像一个老人那样行动了。

他如今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接班人”问题。卜陈学校校长居平树曾跟退休教师征求过意见,也与有关部门探讨过接班人问题,但是大家都还没有答案。“这么多年,叶老师全身心义务投入,还倒贴钱,他的高度太高了。别人很怕接过来做不到他这样。”

据《中国青年报》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