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泥鳅,田野乐趣多


文/潘刚强 图/皮 皮

清明过后,天高气爽。守得云开见月明,庚子年农历三月十六,超级月亮从东山跳出来,粉红庞大“满月”笑脸照亮九州大地。暖风吹得游人醉,正是泥鳅鲜美时。

田野在呼唤

平江县童市镇烟舟村,位于县城北郊约十公里的钟洞山区。四围高山梯土,弯弯的溪流经过屋场穿过田野,跳过洞头岭与仙江汇合注入汨罗江。云雾缭绕,炊烟飘荡,中国著名的山茶油之乡,恰如绿色小舟停泊在汨水山城后花园。

新春年味的余韵,油菜花海的金黄,特殊的年份如流水般悄然消逝。眨眼间清明连谷雨,油菜花籽果实累累。春耕季节牛鞭水响,三月耙干田,四月秧上节。春差日子夏差时,勤劳的村民忙碌着播种新的希望。

田野在呼唤:捉泥鳅去。

泥鳅身体细长,长可三四寸,肉质松软,感觉它通身是劲,总是不屈地扭动。黄褐色的皮肤表面,生有不规则的黑色斑点,这种伪装纯粹是利于在浑浊的泥水中潜逃。尖头小嘴,长着五对短的须,更特别的是,泥鳅周身分泌出黏液,虽不是特别的腥,但捏不紧揪不住,你的手越用劲它梭得越远,一溜便脱手。

泥鳅生活在生物链的底层,喜欢在河流、湖泊、沟渠、水田、池沼等浅水淤泥里待着,并不怎么在大庭广众抛头露脸。这种习性是泥鳅天生的自保方式,无论遇到什么情形,它总是往水底泥底的深处钻。即使遇到闷热天气,久久地待在水底下,实在憋不住气了,它也只是匆匆地蹿出水面,伸出尖嘴巴在空中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只吸一口,立马一个孙悟空式的筋斗云,掉头摆尾复潜入水。

人们总是嘲笑:“这滑头总往泡处钻。”其实,泥鳅外表溜滑,内心却很实在,天生一根直肠子,肠壁很薄,上面充满微血管。泥鳅除了用嘴巴吐故纳新,还能进行肠呼吸。当积水干涸的时候,泥鳅钻进泥土中,像动物冬眠一样不吃不喝,就是靠肠呼吸来维持生命。如此看来,泥鳅并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它绝对不是刁民,称得上是个好百姓,与世无争。

懵懂少年

泥鳅满身黏液,不好捉么?来,做个泥鳅扎子对付它。

选一根一米来长、半寸宽的青篾条,到店铺买两包缝麻袋用的钢针,约两寸长一根,一包十根。将青篾条的一端剖开约二十厘米长的口子,用细铁丝将钢针穿成串,像梳齿一样,相隔半厘米一根针,细密匀称地把它夹在篾条的开口间,细铁丝扎紧,一把长柄铁梳子便武装起来了。当然不能梳头发,否则不梳得头破血流才怪呢,扎泥鳅专用,叫它泥鳅扎子。

泥鳅扎子适宜在水田、沟渠边上的浅水区作业。春插过后,禾苗刚刚返青,还没有封陇,水田里有脚背深的水,横排竖行,站在田埂上看得清清朗朗,最好扎泥鳅。

手握钢针扎子,稚亮的目光,始终投向青青的禾苗,在行距间的水底梭巡。“那儿有一条!”脆声中带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像一只老鹰凌空扑食,扎子突然朝泥水中伸出钢爪,翻起浑浊的泥浆。钢爪摄住一条泥鳅,带着噼噼啪啪的挣扎声,一转手腕顺势朝田埂上的木提桶飞去,只听“砰砰”两声,扎子长柄响亮地在桶沿边上连敲两下,泥鳅跌入桶底。这个动作得一气呵成,钢针没有倒刺,稍迟缓,到手的泥鳅便会挣脱樊笼。

蹑手蹑脚,轻声细语,扎泥鳅,活像做贼一样。泥鳅狡猾得很,发现势头不对,它就会溜之大吉,往泥巴深处钻。

其实泥鳅习性昼伏夜出。黑夜里扎泥鳅,照明上升为第一要素,扎泥鳅改称照泥鳅。

照泥鳅的灯盏,洋铁皮敲成,模样跟酒店里的弯把长嘴茶壶差不多,当然只有酱醋壶那么大。一根棉纱灯芯,从细长的嘴巴里吐出来,烧煤油,没有煤油,柴油也好。这其实是近代的进步,没有洋油点灯的时候,照泥鳅也点松明火把,用一块灯罩似的洋铁皮架着烧。

照泥鳅,出夜门,记得一定要穿上套靴,怕蛇咬。用得起手电筒后,照泥鳅的灯盏淘汰了,照泥鳅的人也少了。

建舅不扎泥鳅,他放钻籁。楠竹篾丝编织的钻籁,形状如一只插花瓶,敞口紧尾,口内却留有倒须,泥鳅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水库里放出来的清水,按地势从上丘流到下丘,流淌的活水对泥鳅有特别的吸引力,它们也乐意旅旅游。每丘田的缺口,经常会有泥鳅摆动尾巴,扑腾着上水、下水,其实它是在繁衍产卵。将钻籁安置在水口嘴,用石块或泥巴压住,黑暗的钻籁内,流水哗哗作响,泥鳅以为找到了水帘洞,迫不及待钻进去,结果上不去,出不来,这才发现落入了陷阱。

借着暮色放,踏着晨光取。放泥鳅的人,总是挑着一担用竹夹子堆码整齐的钻籁,匆匆行走在迷蒙的雾色中。

阿婆的煲汤

烟舟村水田、鱼塘盘泥鳅,如今成为亲子旅游全家乐。

将裤脚高挽上膝盖,挽一只杉木提水桶,赤脚踏进小腿深的污泥中,冰凉的泥腥气,从脚底贯穿全身。盘泥鳅最好的工具,莫过于灵巧的双手。十指耙头有力地插入稀软的黑色淤泥,正像用锄头翻土一般,将泥土朝胯下翻过来。十指耙头如钢铁般冰冷僵硬,却丝毫也不影响机械作业的节奏。一耙一翻,一耙一翻,势如破竹地朝前方扩大攻城略地的战果。泥鳅从隐秘的藏身之地,突然暴露于光天化日,慌乱中它使出惯用的逃生术,匆忙地朝泡泥深处钻去。无奈,它怎敌得过人类进化万万年的双手呢。用不着抓它,只双手合掌,泥鳅便被捧在掌心,乖乖地一个梭溜,它自己跳进木桶内。

“淡水人参”弄回来,通常得生养几日。不给泥鳅喂食,只是换水,让泥鳅把肠子里的脏东西都反吐出来,把充满悬浮物的浊水倒掉,换清水。钟洞山区盛产山茶油,烟舟人家生养泥鳅,一定会滴上几滴生茶油。其实滴生油可以洗净泥鳅身上的黏液鱼腥。泥鳅不像其它鱼儿,不需要破肠肚。前面说过,泥鳅只有一根直肠子,没有什么坏下水,干净得很。

泥鳅作为水鲜珍品,蒸熬煎炸无不可口。最有原汁原味的,当属腊肉炖泥鳅。将泥鳅引入紫砂罐,一定得用山泉清水。阿婆祖传煮鱼法,泥鳅先下水再烧煮,骨刺就会酥软。腊肉骨头已经洗净剁好,泥鳅闻到香气,噼噼啪啪扭身摆尾只往底里钻。如若盛宴,添加时令的青菜头、冬瓜坨,或是油豆腐,或是加一个荷包蛋。

砂罐煲汤要点在于掌握火候,文火慢炖,泥鳅酥而不烂。太烂了夹不起来,未到火候又剔不出刺。端上桌时撒点葱姜碎末,一碗清汤就足够你享受畅快人生。愿意吃泥鳅的,用竹筷夹住泥鳅脑壳颈根,将泥鳅尾巴朝下放入嘴内,合上双齿轻咬,筷子夹紧平稳地微微用力,泥鳅的尖脑袋便连着一脊整刺拖带出来,剔除那条直肠倒是满满一肚子黄色的卵,一层白膜包裹成条块状,味道比肉还好吃,吧唧吧唧有点粘牙。热汤嫩肉美味佳肴,所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吃泥鳅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