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没有盛世繁华,亦无战火硝烟。平淡无奇的时代、偏僻落后的山村孕育出的他,亦相貌普通,资质平庸,家世无荣,就像电影里一晃而过的配角,平凡至极。

父亲5岁上学,比寻常人早了几年。本就瘦小的身形在人群中更加不起眼,他静静地待在所有人未曾注意的角落,只为诗书而痴狂。记得老宅没拆之前,我曾去过一次。堂屋那陈旧斑驳的木门槛,有一道并不打眼的凹坑。祖母说,那是父亲在此读书而生生坐出来的。那时的农村,并不时兴读书的说法,家中子女到了年岁,都要帮着家里干农活。父亲白天务农,夜里读书,窗内的煤油灯成了寂寞乡村的一道风景。

熬鹰般度过了艰难的6年,父亲考上了县城最好的初中。才刚刚11岁的父亲,从此打点行囊远离家乡。

本以为是苦尽甘来,却迎来了新的噩梦。

学校建在城市,自是带上了一层父亲不敢触碰的“神圣”;学校里胆大妄为的富家子弟,更是让父亲敬而远之。城乡之间的那道沟壑终没能让父亲跨过。我只从母亲口中听到只言片语,说父亲那几年生活很苦、很苦,饭碗里几乎永远是腐乳和馒头。贫穷成了罪孽,父亲一入学便受到排挤。自那时起,“卑”这个字仿佛刻入了他的骨髓。一次出行,父亲只因说错了一句话,便被同行者围起来殴打,一拳一脚,处处诛心,它磨平了父亲所有的棱角,自此父亲的性子极顺,顺得让人心痛。

高考那年,是破茧成蝶之时,父亲决心抓住这扭转命运的唯一机会!是的,唯一!为了跳出农门,父亲成了“拼命三郎”,焚膏继晷,熬得双眼凹陷,腿虚无力。

不甘被命运支配,他就去改变命运,这,就是我的父亲!他曾对我说,命运给了他太多不公——他的驽钝,他的身世,他的“卑微”,这一切,都需要用自己的努力去填埋。

彼时的高考,百里挑一,希望渺茫,但父亲做到了。那一年,虽然他以几分之差与自己梦想的复旦大学失之交臂,但他也考上了令许多人艳羡的南京师范大学,成了众多农村孩子中极少数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幸运儿”。

身在尘埃,心向星辰。他成了那个可以手摘星辰之人。

那一年,父亲满怀希望,奔赴山河,踏入了理想中的高等学府。求学4年,大学那偌大的图书馆,是他可以肆意徜徉的海洋!那里的一本本书籍,乃至一词一句,都刻进了他的生命中,开启了他充满希望的未来之路。

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他得以尽情追逐自己的梦想。社会的种种污浊,从未让他忘记本心。他深知,作为一名记者,他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让这个世界离真理和美好更近一些。每每说起这些,父亲总是意气风发,眼溢精光,宛若少年。

父亲今年45岁了,身形已渐佝偻,他却仍旧愿意接下路人递来的每一份传单,在接到骚扰电话时说一句“谢谢”。那一刻,我读懂了父亲,一直以来铭刻在他生命中的,不是“卑微”,而是“慈悲”。他尝过人间苦楚,经历命运磨难,懂得生活艰辛,却愿安慰溺于世俗的每一个人——“在没有鲜花和红毯的日子里,我愿做你微不足道的救赎。”

40年前,父亲曾愤恨命运不公;40年后,我却庆幸命运仁慈,将父亲馈赠于我。与你结缘,是我今生无比的幸运。

感谢你,我平凡的父亲。

市外国语学校八年级126班 谢佳宜

指导老师 高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