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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涌豪:新媒体时代知识太多,智商却反而下降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17年10月30日    责任编辑:宋倩

 

在这个自媒体风起云涌、阅读越来越碎片化的新媒体时代,总会有人怀念过去的纸媒时代。纸媒时代留给我们什么样的遗产?如果抛开厚古非今或厚今薄古的心态,我们又如何面对这个新媒体时代?10月28日下午,著名纸媒时代的老报人陈保平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胡晓明教授、复旦大学中文系汪涌豪教授一起作客思南公馆,共同探讨“纸媒时代的生活方式”这一主题。

陈保平的散文集《读读书看看片聊聊天》近日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陈保平是纸媒时代的过来人,曾先后参与创办《上海壹周》、《外滩画报》,并长期担任《新民晚报》总编辑。在书中,细心的读者会发现,里面的插图全都是过去纸质媒体刊物的封面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浓缩着一个老报人对过去的纸媒时代的怀恋。

左起:复旦大学中文系汪涌豪教授、纸媒时代老报人陈保平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胡晓明教授。

在没有微信的纸媒时代,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陈保平用这本新书的标题的说法,就是“读读书、看看片、聊聊天”。陈保平回忆了纸媒时代老报人的下班生活。在过去,陈保平供职的《新民晚报》下午三四点下班,下班后老报人去干嘛呢?“去茶馆,当时上海有很多茶馆,还没有咖啡店的时候,茶馆店里面都是大家聊天的场所,这些报人他到茶馆店听那些老百姓到底在聊什么,和自己的好朋友到那里聊天,聊天就产生了一些话题,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第二天专栏文章就写出来了。”而微信时代的聊天,陈保平的感受是,更多已经不是表达思想,而变成了转发。

陈保平

胡晓明则注意到,陈保平在书里说他最喜欢的词叫“报人”,报人是个非常重要的词。“一个优秀的报人如果在火车站碰到一个陌生人,能够跟这个生人谈两个小时,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谈,军人、干部、做生意的、文化人、教授,如果你能够跟他谈两个小时的话,有这么多东西可以跟他谈的话,你就是一个优秀的报人,一个报人就是一个杂家。”

而作为一个纸媒时代的老报人,如何面对今天这样一个新媒体时代?汪涌豪坦言,陈保平在书里强调的是“我是纸媒时代的人,我在纸媒时代里坚持”。作为从事古代文学研究的学者,汪涌豪毫不掩饰自己的崇古立场,“如果我做梦也是做上个时代的梦”。

汪涌豪认为,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里的动物。自媒体时代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的意思,但不告诉你这个东西的意义。意思只是知识,而意义则是价值。“人不是追求什么东西的意思,而恰恰追求什么东西的意义,追求意义的是知识分子,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互联网时代,意思被放大,意义被忽略了。”

汪涌豪希望退回到纸媒时代,他注意到今天的人普遍患有一种毛病——失读症,不会读书了。失读者的表现是看一本书要跨行,不能连贯,只能跳来跳去地看。他认为今天的知识太多了,但人类智商却反而下降。

“知识都是打包成批的给你,你要什么东西,鼠标一点就全部告诉你,你就不动脑筋了,而脑筋是不用则退的,本来人是靠战天斗地获得生存权利,所以在这个过程中生命激发了。现在一部电脑全部搞定了,所以这个世界为什么人越来越不行了?因为都很容易,不需要你通过拼智慧去扩展外部的无限世界,这些能力退化以后人就越来越不行了。”汪涌豪说到的现象,胡晓明也颇有共鸣。他举了一个例子。他在南方一个大学里逛校园,他看到一种花,问学生这是什么花。那个学生掏出手机拍了张照,马上告诉了他是什么花。他认为,这不见得是真正的优势所在,可能是一种人力的退化。

“所有古人都知道草木虫鱼的世界,如果一个诗人在古代社会他不知道那些一草一木就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其实纸媒时代以及中国古代印刷体之前的时代,那些诗人就靠他们自己的知识的积累,能够跟大自然产生一种非常生动的联系,有很多知识都是从他们的生活中来。在我们的时代,图书馆的读者经常说电插头太少了,他不是来读书的。这个时代是一个插电的时代,没有办法,没有电的话,就不知道花花草草了,古代知识人都是知道的。古代的知识人他们都非常熟悉,他们跟周边的世界都是切切相关的。现在的年轻人关在房间里面,根本不想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因此,胡晓明开玩笑说,他觉得汪涌豪这样的人在新媒体时代有点像“文化移民”。

但陈保平认为,类似汪涌豪这种排斥新媒体的态度也是不对的,有点落伍了。但尽管如此,他也对新媒体保持警惕。“我自己在读书的时候,一个很大的感受就是读书你是和自己的内心有交流的,读新媒体文章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一种浏览,就是一种获得,就是一种方便。在读新媒体的时候,好像和内心有交流的感觉是没有的。所以,我觉得这个是读书的一个好处或者说是读书的体验,是新媒体不能取代的原因吧。”

陈保平的散文集《读读书看看片聊聊天》

纸媒时代文人的品质:平淡、内敛、克制

胡晓明认为,陈保平的这本新书是纸媒时代优雅文人的样本。纸媒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具体来说,胡晓明认为,他从纸媒时代的文化人那里,看到的是文质彬彬,进退有礼,有为有守,温柔敦厚,这是纸媒时代熏陶出来的读书人的风度。

其次,纸媒时代的人更细致。胡晓明举了一个例子,陈保平在书中很细致地写到在法兰克福书展上怎样观察法国女人的项链,这是细心和观察力时代人的特点。

第三是温和。“纸媒时代不像互联网时代,充满了语言暴力,动不动把你灭了,网上那种民粹主义我觉得很可怕。”

胡晓明谈到他导师、著名文艺理论家王元化先生的例子。“王先生特别不喜欢现在的年轻人求快、求新、片面、偏激的作风,他真的是经常改我们的文字,他发现有那种过火过快的东西一定拿过来改掉,这跟他文人的修养很有关系。因为只有克制、内敛、平淡的东西才耐看。”

胡晓明还记得王元化跟他讲过一个道理,为什么封面上那些时尚杂志的大美人,买了两天就扔掉了,因为不耐看。“做任何事情都做得太满,太激烈,太过分,太没有克制。王先生一直跟我们讲,文章写作也好,做人的方式也好,一定要去甚去泰,平和、温和、理智、克制。这点我觉得真的是纸媒时代非常重要的品质。”

而汪涌豪则认为,纸媒时代留给我们的不仅是一个人的风范,还告诉我们人和世界正常的关系。“今天尽管科技发展了,阿尔法Go可以把一切围棋高手都打败了,看到这样的情景你们不觉得可怕、诡异吗?要对这种东西保持警惕,今天是一个冗余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我们要谨慎地做减法,我们减得越多,我们的修养就越高,我们要减少一些应酬,减少一些身上的职务,我们要减少一些心里面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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