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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声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18年06月12日    责任编辑:美崽

  阿炳拄着竹杖,斜背着布袋包裹的二胡,沿着日日走过的野径小道,在朗月的清辉里,踱到了蕙山泉旁。夜晚的山泉格外宁静,白日的喧嚣、热闹属于那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是另一重天的风景。

  阿炳在雷遵殿道观当道士,父亲拉得一手好二胡。阿炳从小和父亲学习拉琴,技艺日臻完善,在无锡城被人呼做“小天师”。无论是道观法事,还是乡间婚丧嫁娶,阿炳不来献艺,便使人顿生遗憾。阿炳的琴声有如通灵,细腻如丝,柔肠百结,快如奔马,静若虫蝻。可惜中年眼疾目盲,世界的色彩在眼前消失,从此黑暗成了梦的四角,唯有二胡日夜陪伴,不离不弃。

  坐在泉边的石凳上,阿炳轻呼一口浊气。双目失明的苦难,衣食难全,行动不便的痛楚此际涌上心头。二胡声有些暗哑,有若轻烟,徐徐飘来。泉水声在夜晚的静寂里叮咚空蒙,象琴声叩打着心扉。流水穿透岩层的选择,无疑是一种千锤百炼、百折千回的涅槃。没有一泄千里的豪放,却是九九八十一难的路途,注定要在峰回路转的碰撞中,忍受遍体鳞伤的折磨,如鹰之蜕变,如茧之化蝶。阿炳眼帘深处的瞳仁顾自打量黑暗里的世界。琴声响起,似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枯涩之余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奈,羞于启齿而又按捺不住的倾诉,象久病难愈的躯体情不自禁的呻吟,散发着忧伤而压抑的声响。

  琴音里,阿炳的手杖轻叩滑溜的麻石街面,是那么单调而麻木。仿佛是为饥饿贫病而去的灵魂做着聊以自慰的祭奠。而感受人情冷暖、坎坷多舛的人生,却如流水在茫然无序的混沌中不断被蒸发、在渗透。发出心去何方,身将何处的追问。

  琴音里,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山间的轻雾,随风来袭,在阳光普照之前的山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象一只小鸟在枝桠间上下跳跃,在变奏,在迂回。一会儿转折身形,向前疾飞,一会儿扑哧伏地,沉默不语。回忆定格在一些熟悉的画面:战火纷飞的逃亡之路,饥肠辘辘的沿门乞讨,满目萧疏的茫然回顾,拄杖独行的寂寞孤单。那分辨不清却又实实存在的怅茫在集结,充盈在心腔,象淌过岩层的浊水无处可逃,却愤懑难消。

  月光如水,琴音袅袅。惠山泉声依旧清亮,泉水在四方池里溶成方阵,随风起伏,绵绵不绝。在积聚,在蕴育,在酝酿,在等待。月光下的泉水宁静如镜,泉声中世界触手可及,琴音里的思量因人而异。解读是一种心境的理解。

  茶神陆羽的品评尽管有些偏颇,但天下第二泉的名头和水质使古代西域和尚慧照结庐修行的惠山泉名声大噪。泉水佳茗,空山雨景,仿佛是人间仙境。阿炳伴名泉而悟泉音,是耳朵感知了世界。在辗转反侧中读懂泉声,并用心诠释天地万物自由流逐的音符,让琴声具象为羽翼丰满的青鸟,绕梁不去,经久不绝。

  《二泉映月》成曲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是街头艺人华彦钧,俗称阿炳的成名之作。他将下层贫民、劳苦大众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困顿不堪的遭遇以形象的音乐语言予以表现。使江南的民间音乐和戏曲在作品中有机地融合在一起。通过循环变奏的曲式结构,加深和递进着同一主题,其孤独者的心境,夜行者的伤感,烈士般的性格,无一不体现执着和对光明的向往和追求,在悲怆的外表下内化着抗争的坚韧,直面人生永不放弃。

  现代人在竞争日趋激励的当下,难免有失意、有迷茫。当灯红酒绿、声色犬马成为时尚,权力和金钱异化为价值标准,滚滚红尘里便注定要不断上演人间悲喜剧。感受痛苦,体会幸福是一种调适情绪的良方。心安方能理得,而心灵的感触在于理解弦外之间,洞察世事万象。《二泉映月》的琴音如泉声一般,唤醒的是颓废,荡涤的是心霾。(邹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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