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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我们的美院像妓院,很多画家其实就是抄袭
作者:    来源:国馆文化    发布时间:2018年07月27日    责任编辑:田伟

他是敢背叛艺术,敢在时代逆行的人。他是吴冠中。

“美院、画协为什么要养那么多画家?”

“艺术家、画家要是作品不行,他就应该饿死!”

“一百个齐白石也比不上一个鲁迅!”

可能很少有人会想到,说这话的是中国当代画坛一名德高望重的画家。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敢说这样的话,所以称得上德高望重。但你听了,总是难免唏嘘:他太不一样了。

他在这个时代逆行。但最后你却发现,他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也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他是吴冠中,曾歇斯底里地呐喊:“要做艺术的叛徒!”

2010年6月25日,他安静离去,终年91岁。

有人称:“惊雷远去......”

他说:“身后事,谁管得,任人评说!”

01

在陈丹青笔下,吴冠中是“终其一生的文艺青年”:“先生总学不会老成与世故,语出惊人、死不悔改,按照自己的真性情来生活,就像一个孤独的、战斗的文艺青年,老而弥坚。”

是的。他太不成熟了。

“我们很多画家,说好听点是临摹,其实是抄袭!”

“美协养了许多官僚!”

“美院的展览、大赛、评奖,给钱就能办,跟妓院一样。”

“我要是出任美协主席,头一件事,解散!”

这些话都是他说的。别人不能说的,不敢说的,他都说了。

真正的异类。让人恨,让人怕,让人敬。

我们总以为没心没肺的单纯,喝了酒,拍胸脯,豪言壮语,那就是真性情。

其实不是。

是千帆过境之后的清澈透明,是饱经沧桑之后依然初心不改的赤子之心。

吴冠中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他的一生都在扮演急先锋的角色,和一个喧哗而冲动的时代对抗,悲壮而苍凉。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了主流文化的羞处,尤其是美术界的无能与堕落。

但他对自己更狠,从来没有轻易宽恕过自己。

02

17岁时,吴冠中考取了浙大高工读电机科,这本可以为他带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在偶然一次参观杭州艺专的机缘下,他疯狂爱上了美术。“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图画和雕塑......一看就不得了了,疯了,醉了,非改行不可。”

父亲告诉他,投身艺术就等于投身贫穷。

但是他决定了,毅然决然。违背父亲意志,弃电机,学美术。

1946年,吴冠中骄傲地带着全国第一的成绩,踏上巴黎第六区艺术的热土。

" 我到了巴黎了,不是梦,是真的,真的到了巴黎了。头三天,我就将鲁佛尔博物馆、印象派博物馆和现代艺术馆饱看了一遍,我醉了!"

在这里,吴冠中遇到了他一生最重要的导师——苏弗尔皮教授,一个主张作画要“像饿虎扑食,咬住捕获物的灵与肉”的伟大艺术家,为吴冠中打开了一扇通往西方艺术之门。

法国是浪漫之都,更是艺术人梦寐以求的天堂。但“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我必须回到故土,我宁愿回到荒凉的故园,在风雪中站立成一棵松柏。”

“无论被驱在祖国的哪一角落,我将步步真诚地做,即使国内情况更糟,我仍愿回国。”

吴冠中在祖国满目疮痍的时候,在亲朋的劝阻声中,回来了。

那是1950年夏天。他31岁。

吴冠中在巴黎

回国的吴冠中任教中央美术学院,讲授西方艺术。

两年后,不断有学生状告他授课时大谈资产阶级“毒素”,他成了艺术界的“放毒者”,

必须被消灭的“形式主义恶棍”,“资产阶级形式主义的堡垒”。

归来的赤子,被当成了逆子。

他说:“我自愿归来,走进地狱的尽头,我有牺牲自己生命的权利......我在完全孤独中探寻自己的路,路很窄,且多独木桥。”

很多年后,有人问他,那些留在海外的同学发展得很好,你看到他们,自卑吗?

他回答:“不,倒是他们应该羡慕我,朝朝暮暮,我在自己的土地上,抱着母亲,时刻感受她的体温与脉搏。”

赤子,还是赤子。一如初见。

吴冠中给学生授课

03

上世纪80年代,吴冠中的画作已经能卖到百万元高价一幅。但他并不兴奋,反而忧心忡忡。

他说:“所谓作品,真伪参半,有虚张声势的,有扭捏作态的,有唬人的,有令人作呕的,扣人心弦者少见,标新立异的生存竞争中,似乎不易听到艺术家宁静的心声。”

他痛恨不够艺术价值的劣画招摇过市,拿自己开刀,一次性撕毁了200多幅作品。按照每幅作品100万的价格计算,值20个亿。

他是不是傻?可他却说:“蹩脚货骗得了今天的人,骗不了后代!不好的就是要毁掉。”

一个画家亲手撕毁了自己的作品,就像一位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他痛苦,但不曾犹豫,更不曾后悔。

在《毁画》一文中写道:“6尺以上的巨幅撕裂时,也满怀惋惜之情。我确乎有不忍下手的隐痛。”但“不能让谬种流传。”

吴冠中在家中撕毁自己的画作

04

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的东西能够得到传承,但吴冠中却说:“艺术家有师承的话,我觉得很可耻,如果我教的学生作品都像我的话,那是我教学的失败。”

1995年,刘万鸣在香港举办画展《师生展》,最早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叛逆的师承》。

换做别人,可能会很不开心,但吴冠中很高兴,他说:“你给我加了一个桂冠,这就是我!”

“艺术应当在师承的基础上必须有叛逆”“你一定要穿着大师的拖鞋走一走,然后把拖鞋扔了,在穿和脱的过程中,你就会找到自己。”

神话故事中,哪吒太子析骨还父、析肉还母,方有自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人?

吴冠中是一个。

05

2007年,吴冠中的画作单幅作品市场价已超过千万,他的生命也已经日薄黄昏。

据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水天中回忆:

2009年1月,上海美术馆揭幕《我负丹青——吴冠中捐赠作品展》活动结束后天色已晚,观众也散去,偌大的展厅里,只见吴冠中先生独自站在那里,一张一张用手抚摸着画,认真地看,慢慢地看,认真地好像从未见过这些画。

突然,吴冠中抬起头,对水天中说:“这次之后,我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些画了。”

此时的吴冠中,已经是一个90岁的老人。

他不让学生传承自己的画风,也不让子女继承自己的画作。

他说:“我的作品是属于国家,属于人民,不属于个人的。”“艺术是珍贵的,了不起的,一定要把艺术留下,留给将来人们再认识。”

他将自己耕耘一生的作品,悉数无偿捐赠给了国家。

2009年2月26日,是吴先生的无偿捐赠之日。近200副作品中,包括一幅《画中人》。画中是一位温文静雅的中国老妇人。这是和他相濡已沫60多年的老伴——朱碧琴女士。

吴冠中用如此决绝的告白,为自己的人生拉下帷幕。

《画中人》1995年作布面油画 80×71.8cm 中国美术馆收藏

吴冠中与妻子朱碧琴

06

2010年4月2日,吴冠中因肺癌住进北京医院。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突然对长子吴可雨说:“看来,我这次是出不了了院了,家里还有5幅画,我要把它们都捐给香港艺术馆,你马上就去办这件事。”

当香港艺术馆馆长到病床前,送来捐赠文件请他授权时,吴冠中一个鼻孔插着吸氧管,一个鼻孔里插着胃管,十分虚弱。

儿子吴可雨小心翼翼地问:“能签吗?”

他说:“行。”

在儿子搀扶下坐起来,吴冠中用布满针眼的手,最后一次握住笔,颤抖不止。只不过这次不是画笔。

文件一共有5份,他用尽了最后的全部的力量,在每一份上都用力写下“吴冠中”三个大字。

力透纸背,必将永垂不朽。

07

无欲则刚。吴冠中不谋利,不图名,一生只为了追求美。所以能够我行我素,感情用事。

撕画的时候不手软,捐画的时候不吝啬,别人不敢说的话他说。

没有他,中国美术界上世纪那一百年肯定会寂静很多。

周瓦著作的《傲骨丹青》中,记载了吴冠中少年时一件轶事。

吴冠中曾经在湘西看到儿童都喜欢穿红衣,觉得很美。

他自己买了几尺红布,连哄带骗求着裁缝师傅给自己做了一袭大红袍子,还特意选择在食堂晚饭的时候穿出去。像极了凯旋归来的英雄,像后来美国大片中的超人。

他确实是英雄,是超人,孤独地和一个时代战斗,和自己战斗,至死方休。

诋毁他的人,挖空心思说他的思想有毒;颂扬他的人,把他捧成中国美术界一面旗帜。

他自己说:“时代的变迁,个人的经历和年龄铸造了今天的我,无从后悔,无可自得,自己无法对自己作出客观的评价,倒是可以作为别人的借鉴,衰草乃新苗之肥!”

“老人走向遥远,虽渐远渐小,却背影清晰。

有人追去摄其影,老人猛回首,被摄了前胸。

他笑说,我的衣饰及肌肉都是透明的,你恰恰摄了我的心肺。

这里展出的,是其血淋淋的肝胆,心脏。”

这是吴先生的一首小诗——《近照》。大概聊可作为他小小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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