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辉

刺莓学名山莓，我们的方言叫它“梦子”。如此称呼，对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农村孩子来说，实在贴切。孩童时对山莓有点痴迷，因为物资匮乏，酸甜可口的味道一直刻印在心里。那是大自然慷慨地馈赠。儿时在大快朵颐之后，在梦中还惦念这山神之子，精神充实而富足。

如今杨家冲的春山，更有响亮的名字“紫苏谷”，温暖又柔情。你来与不来，刺莓兀自开放；你闻与不闻，她熏香满谷；你想与不想，她马上会酸酸甜甜。昨晚的春雨合乎时节，今天，我们来了。紫苏坡、紫苏谷、紫苏溪已变了模样，春水在溪谷轰鸣、在小径横流、在山野泛滥。我们择路而行，或背着美女与孩童穿过，山溪的水清凉而热烈，如同欢愉的驴友。紫苏枯影仍在，清香味道还有，于春水边屹立，清癯而优雅，傲然山中，她的美丽值得你等待。

今天的主角是山莓，她是浑身带刺的灌木，有的比人还高，在树下、溪边野蛮生长，刺条肆意挥舞，簇拥着长成一片又一片。春天，嫩绿的芽在阳光下数日便舒展身体，椭圆的叶子浅绿或淡黄，用手抚摸感觉毛茸茸的。即使她到处长着刺，不愿意别人招惹，却阻挡不了我们与之亲近的心情。其实，不用太过期待，叶子繁盛之际，也是花开满枝之时，让人弄不清花开在先，还是叶繁在前。

我们是林场的孩子，林场职工是半军事化管理，有连排编制。父母懒得搭理我们，我们就像刺莓花肆意生长，春华秋实。附近山上的豺狼灰白浅黄的样子，体形比狗要小，胆子并不大，因为缺乏食物，常来屋场偷鸡，我们倒是不怕，大人们就如临大敌，生怕伤害我们，告诫我们要抱团玩耍。那时，就有那么一位女孩，还有那么一位男童，带着屋场更小的弟弟过家家。拿着破瓦当锅、捧着沙子做饭、捡着小木棍作柴火，配合默契，忙得热火朝天。瓦锅沙饭吃不得，小木棍也没有点燃，一起寻来山莓一捧当作美餐，吃得津津有味。那山莓花的女孩洁白清秀，如小家碧玉，无须娇养，自带优雅、悠然自若，时光奔腾，再也未见。

山莓花是单层的，似单眼皮的美人，精致而耐看，清清爽爽，绝无累赘之形，大道至简。花瓣五片，围绕着浅黄的花蕊，随风摇曳，如风轮轻颤。今日风暖，空气流香，白花繁盛，灿若星辰。她开遍四野时，即使你不来，也有蝴蝶为其起舞、蜜蜂为其歌唱。刺莓花谢，花萼呈现为五角星的形状，爱国又爱春，胜利的果实即将来临。钱起云：“花萼败春多寂寞，叶阴迎夏已清和。”我却认为花萼竞争春，山果蕴清和。月余之后，山莓球形的青果将慢慢变红，细小的绒毛一直与伴。与纯白的花儿不同，成熟的果实表情丰富，有红色与橙黄，也有金色、黑色等，令人眼花缭乱、垂涎三尺。

儿时，我们就住在山头，一溜儿的土砖房有十几间，住着七八户人家，小孩子有一二十个，热闹得很，更是没来由地热爱山野。山莓漫山遍野时，一声呼哨，大家便奔向山林，时而争相采摘，时而分散寻找。山莓酸甜可口，不愧为儿时的“黄金水果”。大自然已在热情招待，我们没理由客气，大家都是吃好玩好。好吃的东西，当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熟透的果实受不得一丝儿挤压，放在口袋里就会化为果汁。我们有公家发的搪瓷把缸，能装斤把水的那种，好一点的还带有盖子，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劳动最光荣”“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文字，特别适合拿来装山莓。我们狂吃与疯采，哪里顾得及形象，满嘴汁水，然后又粘满衣衫，脏兮兮地回家，免不了挨大人的责骂。

山莓在野，心向自然。百花未报芳菲信, 一枝探得春风近。山莓花语是“深切的喜爱”，恰是吾心。时光已老，山莓依旧，老伙伴们不妨放下手中的活、心中的事，共赴山野，一起采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