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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条江结缘
作者:    来源:    发布时间:2017年05月27日    责任编辑:李玮哲

  许平亚新诗集要出版了,翻看这些年他写的诗,开篇的诗写的即是汨罗江。这条江是哺育过我的江,它出现在许平亚的诗里,仿佛记忆深处吹来了一股乡风。平亚写汨罗江是为了怀想一个人——屈原。这同一条江,对于他与我而言,会有不同的感受。就是我自己,随着岁月更替人事渐长,对于汨罗江的感受也大为不同了!

  许平亚是岳阳县人,他的家乡离汨罗江不远。我们有幸都受到楚文化的哺养,都从这片深厚土地吸取滋养。他到我的家乡屈原行政区任职,他是以一个文化人顶礼膜拜的心情踏上这条江的。他看到的是干枯的河床,江水退缩到了北岸的河堤下,河滩上萋萋芳草,那是正在生长着的现实中的草。许平亚想要进入的是二千多年前的那个时空,他怀想、揣测、唉叹、思索,“那位失散多年的兄弟”、“水边的人们”、“用龙舟号子/还有门楣上的艾蒿,飘香的粽子/解读着它”。他写端午,是“珍藏在大地的词典/泛着幽明的光泽”。他的诗情借“两千多年前的燕子/江南的燕子低低地飞”,在这二千年间作着时空穿梭运动。“他是被一条江/收留/就像一首诗/收留了世界上/那么多忧伤和隐痛”。这些诗句打动了我,也把那条青草气息的、湿润的江带到了我的面前。这条被余光中称为蓝墨水上游的江,在许平亚这里,就是一个人的江了,他的踏江而行,全是对于三闾大夫的怀想。

  与一条江结缘,就是与诗的结缘。

  对一条自然的江,赋予于一个人,对它的山川草木全都打上那个人的印记,这是典型的文人情怀。但我相信,对生活于其间的百姓,这仍然是一条自然的江,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江。屈原,我们已经圣化了。他的爱国情怀与高洁精神是令人敬仰的,但他的忠君思想却不合时宜了。他的“唯吾独醒”的自我标榜,注定了诗人流放的命运。在许平亚诗中,他想把屈原当成一个普通的人,如他诗中写的“那位失散多年的兄弟”、“那位浪迹江湖的兄弟”,但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屈原仍是神一样的巨大存在。的确,屈原在文学上是我们共同的“神”。平亚是位抒情诗人。抒情诗是中国诗歌的传统,但经历过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洗礼,新诗的多元化已经到了乱花迷眼的地步了。平亚的心中就没有过一丝杂念?

  读完许平亚的诗,让我眼前一亮的倒是他对生活的某些顿悟、感怀,是那些打动我的瞬间,这类诗有他独特的感悟,有他对人生对生活对生命的发现,他窥到了生命中的某些秘密。譬如《幸福的人》中写的“黄昏 碰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弯着腰在街边垃圾筒里翻拣着/我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甚至还禁不住喊出声音/要是我的母亲还活着/也在暮色里寻找可乐瓶、易拉罐什么的/要是我的母亲真的还活着/就在眼前的暮色里/那么/我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从一个拣垃圾的老人引发的心灵感应与变化,他把失去母亲的哀痛作了多么深切的表达!《风吹稻浪》是从另一个角度表达了母子情深,读这些诗句让我想到了海子的一些诗。

  《那些树站在冬天》《那年的一场雪》《众鸟飞过黄昏》都是写天地间生命的。在《那些树站在冬天》一诗中,我欣赏这样的诗句:“冬天的风如此强大/不要说一棵树/就连一株小草也不会放过/但我却发现/不管一棵树怎样身单势薄/冬天的风/仍然没有办法把它们的身体穿透”。这里既有对于自然万物的怜悯、赞叹,也有对于生命的奇妙体悟与发现,诗升华到了一个天地生存的大境界之中去了。《那年的一场雪》对生命的怜悯与一场大雪联系起来,诗最后揭示出的美与死亡间某些神秘的关联让人震惊:“二十年前一场雪下得很大/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清晰地告诉人们/黄鼠狼的住所//人们用烟火在洞穴边熏熏熏/猎物终于从里面奔了来了/咯出一腔血/鲜红/在地上留下一道印记//那场雪洁白洁白/洁白的雪不曾料想/一只小小的黄鼠狼被她的洁白出卖”。

  平亚写得好的第二类诗是他乡村生活的诗。如《民谣》《老井》《黄牛素描》《草帽》《想念妈妈》《童年·奶奶·板栗树》。这些诗都浸透着他乡村生活的情感与记忆,他把乡村的诗意、亲情、乡情,把大地与岁月,都融化在诗行之间。《民谣》中的民谣是农民留在这个世上的一根绳,一辈又一辈人被它诠释着。而《老井》里面的老井则是祖辈的血脉与家谱,一种生存、传统在延续,“接纳过多少手臂 陶罐和绳”。《黄牛素描》“与返青的农业/联得那么紧”。这些都是充满着时间与历史感的一种生存,是大地喂养着的农业,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生存的真相,它是一种生存,一种文明,也是一种品性,许平亚通过一些极小的具有象征意味的意象表现了这么深厚的情感与主题。他的诗的感受与意象捕捉的能力都非常强,这类诗的语言也特别光洁而有色彩。

  平亚质朴,有着坚毅的品格。他是一个偏于内向、不慕虚名的人,有着沉思默想的气质。这么多年写诗,却一直远离着文坛。不读他的诗,很难知道,他是一个内心情感如此丰富的人。我们因诗结缘,又因汨罗江走到了一起,是他的诗让我走近他的内心。他热爱我故乡的汨罗江,在汨罗江畔一待就是十年,为我的家乡父老乡亲工作,这是令我感动的。我没有给人写序的习惯,他以汨罗江的名义希望我写点什么,这是我不能拒绝的,只有破例在他这本诗集出版之时写上几句话,以表达我对他衷心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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