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怎样讲述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悲剧？

转载2017-11-03 21:48:26

标签：文学

【古典诗词，新鲜解读】

李商隐怎样讲述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悲剧？

丁启阵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李商隐《马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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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以《马嵬》为题的诗歌有两首，这是第二首。第一首是七绝，如下：

冀马燕犀动地来，自埋红粉自成灰。

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

相比较而言，七绝不如七律。这首七绝，第一句交代悲剧发生的背景与原因，安禄山攻破潼关，长安城沦陷，有明显的模仿痕迹，但远不如白居易《长恨歌》的“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生动、震撼；第二句指杨贵妃是自杀的，与事实不符；三四句替唐玄宗翻案，并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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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首诗的评价，历来有着不小的分歧。

纪昀、施补华，对这首诗的评价都不高。李商隐两首《马嵬》，纪昀都不喜欢，说这一首是“多痛病”（《玉谿生诗说》），即毛病不少。施补华认为，它的讽刺太不含蓄，称最后两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尤为轻薄坏心术”。施氏赞赏的是杜甫“落日留王母，微风倚少儿”和李白的“汉宫谁第一？飞燕在昭阳”那样的路数（《岘佣说诗》）。

但是，赞赏这首诗的人更多。比如，对于整首诗，吴乔称赞其“势如危峰矗天，当面崛起，唐诗中所少者”（《围炉诗话》）；何焯称赞其“纵横宽展，亦复讽叹有味”。姜炳璋称赞其“八句一气捖搏，魄力甚雄。”（《选玉溪生诗补说》）对于一二句，范温说，语言“亲切高雅”，没用怨愁堕泪等字样，但读者能被他深深地感动（《潜溪诗眼》）。何焯说，“才如江海”（《义门读书记》）。对于最后两句，何焯、陆坤曾（《李义山诗解》）都赞赏其专门斥责唐明皇，有见识。针对有人讽刺最后两句浅近轻薄，冯浩认为它们是“极为沉痛”（《玉谿生诗笺注》）。

可见，诗的好与坏，不妨见仁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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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之所以广为传播，我认为跟话题本身有相当关系。就重大历史悲剧发表意见，借鉴、警醒作用，是文学的重要功能之一，也是读者普遍感兴趣的事情。

唐汝询：“五十年天子求保一妇人而不可得，堪为色荒之戒矣。”（《唐诗解》）

赵臣瑗：“上皇思慕贵妃，溺于方士蓬壶之说妄也。他生若犹可卜，此生何故早休。此等议论不知提醒世人多少。”（《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

姚培谦：“此首则深叹其至贵妃既死之后，犹复沉迷不悟，故不觉言之反复而沉痛也。”（《李义山诗集笺注》）

戒色，戒惑溺，戒沉迷，有了这样的立意和作用，这诗也就有了流传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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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驿名君美人生死永诀的爱情悲剧，是诗人们普遍感兴趣的历史事件。事件的过程，《旧唐书》有大致如下的记载：安禄山叛军攻破潼关，杨贵妃跟随唐明皇出长安城向西逃命到了马嵬（在今天陕西省兴平县）。禁军大将军陈玄礼秘密请示太子李亨，诛杀了杨国忠父子。但是，四军将士仍然不肯散去。唐明皇派遣力士安抚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奸贼的根本还在”，杨贵妃还活着，难保不会跟他们秋后算账。唐明皇无奈之下，只得下诏赐死杨贵妃。杨贵妃于是被缢死于佛堂，享年三十八岁。

发生在本朝的这个历史大事，唐代诗人们的叙述、议论，立场、情感、措辞，会有所不同。杜甫“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桓桓陈将军，仗钺奋忠烈。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北征》）大声赞扬陈玄礼危难时刻的果断担当；刘禹锡的“军家诛戚贼，天子舍妖姬”（《马嵬行》），白居易的“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长恨歌》），都是军人逼宫、玄宗被迫诛杀杨贵妃的说法；李商隐这首诗主要就帝王无力保护自己爱人生命发出悲叹。

在位四十余年（一纪12年，四纪48年。玄宗在位44年。这里是取其大概数字）的天子，竟然无力保护自己的爱人，还不如一个民间富裕人家。卢家、莫愁，南朝梁萧纲《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作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可见，李商隐对于帝王至尊权力的作用是有所怀疑的，佛法并非无边。